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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邕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中醒来的。
殷含绮点燃的那根香,与他先前在其他鬼灯楼门中人那里见过的引魂香不太一样,纵然两种香看起来别无二致,但这一种散发出的气味更淡,引发的痛苦也更剧烈。
他在那香点燃后升起的烟雾里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能清楚地感觉到关云筝在窥探他的哪一段记忆,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烧热的针刺进他的头颅,他想要挣扎却始终动弹不得。因此在他被疼痛刺醒的第一时间,熊熊燃烧的怒意就攫住了他。
他猛地睁开眼,正对上关云筝面无表情的脸:“你竟敢!”
长期对某个固定的人使用暴力的人,在被反抗时会感到强烈的不可置信,哪怕那点反抗微乎其微。因为这是在推翻他们的权力,是挑衅,往往会加剧施暴者的暴力行为。
但关云铮面对他的怒火表现得分外平静,她悠闲地坐在季邕面前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从那堆刀里随手拿的一把匕|首,听见这话甚至还笑了一声:“别装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关云筝了吗?”
季邕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这样近的距离,关云铮能清楚地捕捉到他眼里对自己的恨意,以及那一瞬间泄露出来的慌乱。
想来他与那几个邪修的交易并不十分的真心实意,两方都没有完全交托信任。
关云铮饶有兴致地问道:“看着关云筝死了,结果又看见我全须全尾地从青镜山回来了,一定很害怕吧?”
季邕伸手向后撑住地面,让自己坐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关云铮歪了歪头,不答反问:“看来那香的效用还在?你到现在也没意识到......自己被我捅了一刀吗?”
季邕瞳孔骤缩,下意识往两股之间看了一眼。
“反正也无用了,留着岂不是每日都得睹物伤情?倒不如割了来得痛快,你说是吧?”关云铮一手拿着匕首,另一手拄在腿上撑住下巴,看着他笑起来。
季邕胸膛剧烈起伏,面色在瞬息之间变换了好几次,骤然起身就要扑向关云铮。
摇羽无令自动,刹那飞至两人之间,横过剑身一剑抽在他腿上。
“既然知道我不是她了,就稍微忌惮着点。要不给你把刀?不然你赤手空拳,怕是打不死我。”关云铮撑着下巴说道。
季邕双腿剧痛难忍:“你究竟想做什么?”
关云铮挑眉:“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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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含绮站在门外摇扇子:“他还挺能忍的。”
闻越无端心惊肉跳,数次想要进门看看,都被楚悯拦住了。
“云崽有分寸。”楚悯言辞恳切,对上闻越怀疑的目光又找补了一句,“大概。”
在闻越和江却看来,关云铮是在报复虐杀了她妹妹的恶人。但殷含绮和楚悯都清楚,她当下的举动除了出于对季邕的恨意之外,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谴责。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来迟了,原身的妹妹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这种心理之下的报复行为会更残忍,几乎没有人能例外。
所以关云铮提出让他们先出来时,没有人反驳,因为他们都清楚她不想让别人见到这样的场景。
闻越在门外来回踱步,实在焦灼时看向殷含绮:“季邕究竟为何在你这里?”
殷含绮举着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也对,你们看不到方才那段记忆。”她似乎现在才想起来似的,“约莫半年前,季邕在流连花街柳巷时败了身子,他娘到处为他求医问药,遍寻无果。季邕便打了丹修的主意,起初他去了归墟。”
江却皱眉:“归墟不向外界兜售丹药。”
殷含绮颔首:“是,所以他后来就找到了鬼灯楼。”
鬼灯楼的丹修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整个修仙界都有目共睹,闻越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像是想冲进去给季邕一刀,勉强忍住了:“鬼灯楼的丹修能治?”
那鬼灯楼的门槛还不得被踏破?
殷含绮掩在扇子之后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抹笑意,但语气如常:“不能,但他们骗了他。”
闻越的神情更复杂了,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他一直没得到丹药,所以找上你了?”
殷含绮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谁让我看起来就不像名门正派呢?”
楚悯格外认真:“名门正派还是邪修并非由外在界定,况且名门正派也不一定都是好人。”比如某位灵兽派长老,她有些不尊师长地腹诽着。
殷含绮这会儿真正地笑了起来,扇子都好险没拿住:“你又是哪个门派的小师妹呀?”
楚悯没有此刻正被“调戏”的意识,如实答道:“天问。”
殷含绮的丹凤眼都变圆了些,奇道:“天问还能出你这样的?”她往门的方向看了眼,“还是说近朱者赤了?”
闻越没好气:“她是不是近朱者赤我不知道,我倒是担心再多跟你接触几次,云崽就得近墨者黑了。”
殷含绮毫不在意:“里面好像没动静了,是进去看看还是等她出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却此刻说道:“等她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