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彻底消失在天边后，月光还没来得及降临，天地间连昏暗也没留下，只余漆黑。

铺天盖地的阴翳将这栋位于郊外的房子笼罩起来。

点着蜡烛在夜晚阅读，长此以往导致双眼模糊不清，只能看清近处的事物。

在不懈的阅读与学习之下终于找到配方调配出治疗双眼的药剂，依靠药剂让世界重新变得清晰然后继续点着蜡烛在夜晚……等等，不会有人觉得这很正确吧？

母亲给他的笔记上也许记录着某种可以拯救那些需要依靠镜片才能看清世界的人的药。

不得不说，她是一位十分靠谱的草药女巫，就连那些并非人类的邻居也会来找她交易，这足以证明这位女巫在草药的道路上已经走出很远很远。

遗憾的是，博尔莱斯认为自己大概并不需要用到这种药剂。

虽然弗格福斯特的白天显得有些短暂，许多时候都需要在夜里继续工作才能将一天的事做完，博尔莱斯也经常熬夜……但说到底，究竟是什么人才会用昏暗的烛光去照亮文字啊！

他推开自己的房门，进门就能看见地上铺着的圆形羊毛地毯，上面散落着数个有些旧了的布玩偶。

门后正对着的是窗下的书桌、橱柜和药架。

总共五层的药架下面两层做成了抽屉，余下三层都是半开放式的隔板。

这里放着的是已经处理过的，或者稍微珍贵些的草药。

橱柜有着一块狭窄的桌面，桌面上方是一块木制的上翻门，打开后有两个隔层，而桌面下是一个对开门的柜子。

柜子里放着的是制作完成的药剂，桌面上通常摆着各种工具，上方的隔层用来储存他的食物和餐具。

在靠门的那面石墙上固定着一块橡木置物架，橡木两端用了铁链加固，铁链、墙壁和木板之间构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形。

这一整排都用作摆放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装着各种原料的瓶瓶罐罐或者空瓶子，以及博尔莱斯没来得及处理的药草。

此时它们都乱糟糟地堆放在木板上，完全没有分类。

床上的被子皱皱地卷成一团，原本装着杂物的柜子变成了衣柜，现在正敞开着下方的抽屉，半截毯子耷拉在外边。

书桌上也堆满了东西，只剩椅子前的那一块桌面空出来了。

桌上摆着一个小型熬药锅以及胡乱摆放的书、散乱的纸页、各种颜色的羽毛笔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那里的、已经干枯的草药叶子。

小花瓶中插着一支半枯的蓝紫色薰衣草，它还散发着芬芳。

而桌下的黑铁笼子里关着一块活根，那是博尔莱斯花了好大力气才抓住的东西。

笼子旁有一小节无梦烛固定在小盘子里燃烧着，蜡油沿着烛身流淌了一路，凝固成崎岖的形状，小小的火苗是一副将熄不熄的模样。

因为只有一扇小圆窗的缘故，整个房间都显得昏暗。

从前，博尔莱斯总是坐在地毯上抱着母亲给他的玩偶，在烛火下翻看母亲给他的那些书。

窗户对于那时的他而言高高的，仰起头才能看见一小片天空。

而此时的地毯上除了那些旧玩偶，还放着一个装着星荧石碎料的透明广口玻璃瓶。

它们亮起的微绿光芒将房间勉强照亮。

是的，那种常常用作路灯的矿石。这些发光的碎石头是几年前来这边安装路灯的矮人爷爷随手送给博尔莱斯的小玩具。

由于太久没有添加燃料…大概有两个月那么久？它的光芒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博尔莱斯将包里的笔记和信纸拿出来随手放置在桌上，随后他蹲下去，拉开药架最底下的抽屉。

他从里面端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罐。

博尔莱斯如临大敌地端着那个密封的罐子走到橱柜前，将它放在橱柜的桌面上，又取下一把挂在药架边的长柄木勺。

他将那个装着星荧石的灯瓶打开，把灯瓶和储存着山萤酱汁的玻璃罐并排摆放着。

在打开那个密封的罐子时，一股浓烈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像是草叶和霉菌烂成一团的味道——

山萤酱汁的味道。

味道虽然有些恶心，但这腐烂的气味正是山萤酱汁还未变质的象征，变质的星荧石“燃料”是没有味道的。

博尔莱斯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空闲着的手握着勺柄挖起一勺酱汁。

他把这一勺看起来就十分不友好的东西飞快地倒进了装着星荧石的玻璃瓶中。

看着那些黑绿的汁水淋在矿石上慢慢流淌，博尔莱斯屏住呼吸，拿起瓶盖将灯瓶密封起来，又迅速将装着最后一点山萤酱汁的罐子盖起来。

就连将罐子放回原位的勇气都没有了，他逃命似的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好在山萤酱汁只是气味像那样，并不是真的草叶发霉腐烂了，星荧石将这些燃料吸收之后这种味道就会消失，而散在空气中的气味也不会长存。

这也是山萤酱汁需要密封保存的原因：敞开在空气中，它很快就会变质。

在等待房间中的气味消散的空闲时间，博尔莱斯要去将放在花架上的泉花搬去后院晒月亮。

在草药女巫离开后，这些娇弱的花草只能靠他照顾了，他必须在这件事上花费一些时间……除非他想在秋天收获一堆空花盆，那就大可以放任它们自生自灭。

夜色弥漫，天上似有薄雾，月亮已经在山边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