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藏书阁,千归兰瞧着那本书还躺在窗外,也不怕被土埋了。
他捡起无字,回了藏书阁,拉开了窗帘,到书架里四处寻着。
这一屋子书架里的书倒是变了些顺序,不似百年后了。
还多了许多他未曾看过的书,一时半会,真寻不得想要的那一本。
“你去找云孤光,让他带你回玄机门,我这里都是些凡书,容不下你。”千归兰似冲无字天书说道,手下动作不停。
‘云孤光受仙雷劫下凡,只为你而来,你走之后,他会回去,无关我事’
见千归兰看过来,他很快的又加上几行字,也不怕千归兰看不清。
‘我并非有意利用,只是一线生机,我的命数不想就此断绝’
‘归根结底,我只是一本书,不比人性丑陋,也不比妖性难训,我如何样貌,全待读书者如何看我’
‘你若向恶,看我即恶,你若向善,看我即善’
千归兰看着,无意识的摆弄起来手上的戒指。
他读了这么些书,未见哪一本像无字天书一样这么神奇。
说它是神器吧,可也不然,就连神器都是死物,这天书有思想,能思考,真不像一本死书。
说它是生灵吧,可也不然,生灵需要吃些什么,用些什么才能活下去,这天书滴水不进,呆在书缝里几十年也不见倾颓。
若要千归兰来看,这是一本好书。
可又改了天下书籍,教读书者活在迷雾里,书重要在洗涤心灵,可它却蒙上一层一层的迷雾,这如何使得。
两难全……
“天下之大,为何只肯让我读?”
‘无根死木,易生神火’
那八个金字露出灵气,迎着光,如同在水里波动,无端竖起来飘在千归兰面前。
千归兰这八个字里面独喜欢一个字,火。
他伸手碰了上去。
……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
无字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有思想的一根死木头?
它不懂,总之,千归兰想看什么,它就显露什么。
哪怕是老鼠,总待在角落也是要急的。
‘天神下凡,可以有更快的一条路,仙雷劫’
‘修为越强,雷劫越猛烈,多半是打个半死才允许下界’
‘云孤光历经仙雷劫下界,只能作修养,不可急恢复’
“可是他依旧是人脉。”千归兰道。
‘因为他还未取神格’
‘天神,神魂、神格、神身,三者方成,神位方成,他现在还是人,没有取回自己的神位’
“他倒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千归兰闷声道。
惹得千归兰一身鲜血不说,凤宫也鸡飞狗跳,自己更是自损八百,何必……
千归兰回了自己屋子,一进屋。
那件挂起来的金红袍子有些显眼,若不是这件在这挂着,他要觉得云孤光将他衣服拿了去穿。
凤芍凤药在床边守着,见他来了,见了礼,不动了。
二凤也没来得及换衣服,还是一副像被拔了毛的样子,头上的冠、衣服上的背云什么的早就被扯没了,来去无牵挂。
还需是姐妹,该扯什么一清二楚。
“你们,下去吧。”千归兰硬声吩咐道,其他的也不必多说,看她俩个大红脸就知道了。
千归兰脱了鞋上了床里面,两指触上额头又看了一下,这雷夹杂在血肉里面,是一时半会好不了的,伤口几乎都裂开了。
难道就因为他打那一下……?
他总觉得是不应该的,可能他没有料到,云孤光身负重伤也能面色平常、谈笑风生?
千归兰将无字天书拿出来放在腿边,看了看,若是以火化雷的同时用妖力治疗,应该会好些。
他先炼化了一小部分,试着修了下云孤光手上的伤口。确实有些成效,不过云孤光更痛苦了。
……火要先把雷烧没,妖力才能起到疗愈效果。那云孤光就要先受火烧之苦,或许夹着雷火交杂之苦。
他有些迟疑。
盯着云孤光看了半晌,刚才或许是太阳的缘故,让云孤光的气色瞧着与平常无异,再加上他本就生的白。
如今千归兰一看,确实面色苍白,唇无红色,病气。
潘连安闷声摸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只凤凰在床上跪坐着,光神大人躺着,两个都一动不动。
按惯例,他先上下左右扫了一眼,他要是此行来偷的,可真是赚大发了,这些东西虽比不上天界有灵气,但是胜在生机勃勃。
这一激动,有些松懈了,呼吸乱了一瞬。
“谁!”
千归兰似有察觉,一个火苗就飞了过去,化为火牢,绕了来者一圈。
“诶哟大人,是我,是我,我叫潘连安,来看看我们家公子。”潘连安急忙出声表明身份。
那仆从顶着一张肿脸,一身深绿丝绒袍子,上面压山水纹,穿的厚重,也带了不少装饰。
走起路来却无声无息,也不知呆了多久。
上一个这样的,还是剑仙之名的白剑心,如今他又是哪个卧虎藏龙之辈?
或许能跟在云孤光身边的,也不是等闲之辈。
千归兰收了一圈火牢,看了他几眼。
瞧着衣着是文雅之辈,怎的最开始敲门那样粗鄙,此人多变,还需多加防范。
潘连安见多了这样的防备眼神,心里了然,连忙赔了笑脸,道。
“阁下辛苦,本是我们未通报就进来,又接连受了伤,给阁下添麻烦,啧,真是该死。”
“我这另拿了些东西,给阁下赔礼。”
千归兰本不想收,但他闻到一股香气。
潘连安拿了一束百合过来,白的、浅橙的、粉的,都有。
搞来这些花对潘连安简直是小菜一碟,先前就见两只凤对芍药大打出手,鸟儿爱花,倒是与人族一些女子相似……
至于送什么花,他也再明了不过了。
鸟族里,基本都爱花,千归兰也很爱花,哪怕是白色的,实在不喜欢,也会吃了。
更何况,这百合里面不仅有白色,还是粉色居多,再次是橙色。
“给我的?”千归兰问道,从床头移过来,还是坐着。
潘连安一瞧他动,急忙捧着花递过去,弯了腰给他看,又道。
“可不,就是给您的,您可收了。”
千归兰伸手碰了碰那些花的花瓣,很是讨喜。
潘连安见他伸手,一下子就注意到他手上这么些戒指了,好家伙,有一枚,他特别在意。
一枚无名指的玉戒,夹在众多戒指里,不起眼,但对潘连安来说,足够吸引。
潘连安不偷价值连城的,只偷又价值连城又无价之宝的。
他看入了神。
“谢谢。”千归兰道。
潘连安看向他,这才发现此时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儿。
光神半死不拉活的躺在床上,只能喘气儿。
这凤凰坐在床边,脚不沾地,依旧在床上,就这样碰着他怀里的花。
笑的,也不能说开心,只能说有些温柔。
像……像内个话本,他给一个快死了丈夫的情人,送些花来,逗人家开心。
一边要问人家喜不喜欢这花,一边安慰道,放心,你丈夫快死了,之后跟我走。
他倒是没干过这事,只听说过,潘连安不干偷人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潘连安听自己问道,也不是他故意要问,是那个光神,像哑巴了,不告诉他这凤凰叫什么。
“千归兰。”
千归兰并未抬头,想着这百合花,可以放在他的窗旁边,这样风一吹,屋子里都会有香气,比熏香更自然。
“…好名字,下次,本大爷送你兰花。”
潘连安说顺嘴了,条件反射脱口而出,犹如娘胎里自带。
而且他早就对别人这么说过一嘴,这么一句话出来,响在房间里。
随即他就觉得自己不该说,主要是因为,云孤光撑着床坐起来了,正看着他。
他的脚告诉他很危险。
千归兰见云孤光动了,依旧一手摸着那些花,只侧身回望过去。
只见云孤光冷凝如冰,眼神往外散发出丝丝寒气,一袭金红衣铺开,压住了底下丝被,坐起来也没什么动作。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出来。对于云孤光,他总是……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