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孤光转身回了屋,合上了门。
再不回去,显得他不识好歹。但他心里没好气,抿了抿嘴,唤道。
“潘连安。”
潘连安闻声,从房里一屏风后面出来,轻飘飘的,很是淡定,心跳也未快上半分。
若是旁的贼,被发现了许是要惊得掉下来,不然就是直接出手,毁尸灭迹。
至于潘连安,反而眼神透露出被发现的兴奋感。
他太阳穴发跳,刚才那只妖,是直觉的看向那里。不依靠妖力的探索,只凭直觉,好敏锐。
潘连安反而想挑战这种敏锐。
贼吗,就是想看,到底是他藏的够好,还是你更警觉。
……
“刚才那位是?”
“阿……是我的病人,他受伤了。”千归兰道。
是撒谎…还是被骗?
涂山觅在思考。
若是撒谎,那无伤大雅,谁都有些想隐藏的事儿。
不过若是被骗……涂山觅想了想刚才那男子看过来的眼神。
自己真身肯定被发现了,涂山觅很熟悉内种眼神。
那是一种,久居高位的上位者,发现了一只臭狐狸的眼神,流露出来的不屑与漠视。
无论是在龙宫还是皇宫,他都见过,很熟悉。
也不知凤宫怎么想的,留这么年轻一只凤凰来看家,别被骗走了,可没地方哭。
“哦……原来是病人阿。”
“他从你房里出来……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姻缘已成。我还暗道来的不巧,怕是坏了些好事。”
“若是没有……他瞧着还不错,不如介绍给阿好吧,也叫她转一下注意,少在那小仙身上耗着。”
涂山觅佯装调笑又伴着认真,玩笑般说出来一些话。
恰到好处的语气,好似真的在思量些什么,这些轻浮词被他说出来,倒也不觉他不怀好意。只觉他心思活络,想的倒是极广。
千归兰听了,也是一顿。云孤光长的很好看,他知道的,闭着眼睛也很好看。
但尤其是眼睛,很漂亮,像无色如水的宝石,晶莹剔透,清亮。能折射出光来,糅合在看像他的目光里,光交织着光,也像金银丝,那种很显眼的东西。
“他…以后也要回神界,说不定是什么时候就走了。”千归兰道。
神?涂山觅眯了眯眼。
“阿…………”涂山觅发出肯定的一串声音,联想到了什么。
“你喜欢他?”涂山觅故意说的露骨明白。
“…嗯,有点。”千归兰反应道,如果不喜欢,为什么总是舍不掉……喜欢就是喜欢,认了也无妨。
涂山觅微怔愣,没料到他会直接承认,当下两妖沉默良久。
听了好一阵子鸟叫。
这梧桐林里的鸟叫的怪急,似催促什么,惹得心神不宁。
过了好些会,涂山觅才说:“我想…跟你换样东西。”
千归兰偏头看他,只见须臾间,涂山觅的狐尾如层浪滚滚绽开,飘浮在空中。
上面柔软的毛清晰可见,一根一根柔顺着贴在尾巴上,随着尾巴摇动。
他的脸上也变得更加红艳,点点红印恣意浮现,红红眉尾悠悠飞扬。
美归美。虽然无字说过,涂山觅不是九尾,但千归兰以为是八尾……而没有想到,涂山觅只剩五条尾巴……
吃惊大过了一切,更生出些心疼,涂山觅柔和温顺,跟他交谈时自然生出畅快之情……这样清透的狐狸,怎么会已经死过四次。
“这……”千归兰疑惑出声。
涂山觅想了想,意动,一条尾巴游过来,塞进千归兰手里,缠住了他。
“我想用一条尾巴,换那本…无字天书。”涂山觅道。
涂山氏九尾狐族的尾巴,对于旁人来说,一尾值千金,这是最下等的比法。一尾值百年修为,中等比法。最上等,应是用狐尾加练法器,得出来的兵器、法器,如有神威。
但对他们自己来说,一条尾巴就是一条命,只要命在,黄金、修为、法器,要什么有什么。
千归兰在迟疑,涂山觅要此书,定是给萧珏看。若是萧珏问他来借,他定不给,可是涂山觅……
“不…你的尾巴很珍贵,不能这么作贱它。”千归兰拒绝道。
涂山觅眼中流露出苦涩,这么珍贵的东西,如果能帮到萧珏,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我别无他法。”涂山觅几乎执拗地想千归兰答应。
千归兰有些不忍,若萧珏得那本书,他就要为妖界和龙族赴死,到那时涂山觅亦然会伤心欲绝。
更何况,这与看着自己所爱去赴死有什么区别……他忍不住想要透过涂山觅的眼睛,看穿所有。
“即便他会死……你也要这么做?为什么?”千归兰有些急切地问道。
涂山觅好似陷入一切回忆中,嘴角挂起了微笑,轻松自在,尾巴也随他的心,动的极为缓慢。
“萧珏,视天下万民皆为刍狗,包括他自己,万事万物对他来说,并没有高下之分。后来,我们相爱,一切都重新改变,他偏爱我。”
“我常常自喜,自喜到不敢相信,又惊醒,想我为他带来了什么,除了我的爱,或许是,一晌贪欢。”
“我想延长这与我来说,宛如求来的时光,故而百般阻挠他回龙族。”
“但……我爱他,我能看见他每一次眼里的挣扎,哪怕他最后都选择了我。我不能将他缚于手中,哪怕他也愿意。”
“我愿他,如同草木向上生长一般,去追逐自己的宿命,哪怕最后的下场是枯萎。”
涂山觅所言句句肺腑,那名为“神魔灭世之争”的洪流不仅推动龙族,也推动着狐族,也推动着七界。
他本想与萧珏乘舟观流而过此一生,可是如果,如果所见之处皆为洪流之水,哪怕盯着所爱的眼睛,也难离浪潮的苦涩味道。
流下波云诡谲,萧珏如日之恒,也许会使自己迷失,但那样,或许能平息海流的怒火。
闻涂山觅此些言论,千归兰忍不住摸了摸那条狐尾,那真是,不可方物。
“那本书,我借给你,你无需同我交换什么。”
“只是借,要还的。”千归兰道,复礼克己,仿若平常事。
涂山觅生出些许喜色,喜色又和内心的酸楚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意满的惆怅。
“客官大气。”涂山觅还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