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那群和他一同下来的蠢神,根本研究不明白如何灭了这火。
连妖也救不明白,妖魂比鬼魂更多,妖一死,魂魄便离体,本应朝着妖界万魂冢去,但魂魄奔飞的方向,显然不对。虽不对,但这些魂魄,好似自愿。
铁水情金瞳里金光一闪,化为黑色,连同眉毛一起,身上也幻化出普通修道者的凡间衣裳。
那,该重塑什么种族的肉身……
铁水情坐在万鬼尸山上,其周身都是黑色,也如同一只鬼。但不同的是,他的瞳孔金光闪的飞快,正如同几千年前,他屠鬼献祭,一举飞升之时。
铁水情,铁心裹水,赤子真情,号返真神君。
“不如,就鬼吧。”他言。
人有人道,神有神道,鬼有鬼道,做过了人,做过了神,还没做过鬼。
那便成鬼。
铁水情如是想到。
“情哥哥,妖太多了,我手都酸了,快来帮帮忙!”
一声音从远处传来。
下一秒,又近在耳边。
“情哥哥,我带了两个塑身鼎,你和我,一人,一个,怎么样?”
一女子掏出两只鼎,左摇右晃。
这神的样子,铁水情不认得,不过,铁水情知道这是个什么神。
“你塑什么身?”他问道。
“哎呀,人家不跟你抢,我呀,塑妖身。”女子道。
“鬼和人尚且同源,人和妖,你不怕最后人不人、妖不妖?”铁水情道。
“我能怎么办……”那女子哭起来。
转圈圈到铁水情面前,挥洒了几滴泪,又说:“既然回不去,那就只能这样了。”女子故意将自己说的惨兮兮,弱势极了。
“呵。”
“情哥哥,你一会去哪阿?”
“听他们的。”
铁水情转身杀鬼,一只一只堆到山上。
“诶,情哥哥,你说光神让我们下来,是什么意思?”那女子继而问道。
她好像真的累了,在这围着铁水情找乐子。但好似也不累,手上依旧施法将那些妖变成能御灾的虫族。
“你不如去问问那耳朵好使,眼睛也好使的小仙,他可能更明白。”铁水情道。
“他一直催人家去捉妖,比你还固执。”
“我不固执。”
“那你告诉人家。”
“……光神不是说了,凡间有难,现派尔等下界救世。”铁水情无奈道,不知为何被此神缠上。
“嘁——”
“哎呀!那你我不成了救世主了?可上一次被派下来的,也没救的了什么?光神这还是叫咱们去死呀。”女子猜测道。
“神不会死。”
“那,咱们就是被贬下凡了?情哥哥,好哥哥,你快说吧。”
“做自己的事,便够了。”铁水情烦极了。
“好嘛,好一个大道理呀,你也不怕光神给的不是明路呀。”
铁水情不答。
那神女也不再多言,衣袖挥挥,引来一男妖魂,端详了几下,自己的面容逐渐幻化成他的样子,连着衣服体态也是,女变男,神变妖。
那男妖魂见了,惊吓不已,整个魂魄扭曲颤抖起来,嘴巴控制不住的长大,发出魂魄挤动的嘶嘶声音。
“竟然还没死?”那神女也惊了一瞬,现在,应该是神男了。
“胆子小,被吓得魂魄离体了。”铁水情道。
他抬手往那妖魂里注入些神力,流通四肢百骸,那男妖魂才安定下来,又恢复成呆呆愣愣的样子。
见铁水情如此,那神起了兴致。
“是我像他,还是他更像他?”那神抓着妖魂说道。
铁水情凝神静气看过去,心如止水,若有易容之能,多半也带蛊惑之能,如此防备已成习惯。
一妖魂、一神魂,若说一模一样,其实不然。离体之魂即为濒死之态,那妖魂呆呆傻傻,眸光暗淡,浑身如同被水淋湿一般蒙上一层水汽。
而神魂则大有不同,嘴角含笑,眸光异常闪亮,眉毛根根分明,睫毛翘起,皮肤也显得光洁细腻,生机勃勃,说画龙点睛,就是如此。
可这根本不是他的皮囊,甚至之前那女子面孔,也不是她真正的皮囊,易容之神,不得被窥见真容。
凌画烟,画皮亦画骨,烟聚还成沙。
至于号是什么,和真容一样,不得被窥见,很是神秘。
但其实,就是众神觉得,凌画烟连真面目都不肯放出来一见,还想要神号?凌画烟,你做梦。
这也导致,凌画烟拥有他们所有的神号,毕竟,易容伪装,易如反掌。
铁水情未答,摇了摇头。
“这妖界的军队,难道找的都是些毛头小子吗?这么胆小。可惜了,长得倒是不错。”凌画烟道,抓着那魂魄又看了看,那魂魄更激动了。
“不一定是毛头小子,可能是,替死鬼。”铁水情道。
凌画烟努努嘴,晃着上半身点了点头,松手放开那魂,那魂魄又飘了回去,倒是不远,就躺在一棵大树上,倒是安全的很,好似一时半会死不了。
凌画烟没有用活物面孔的道理,便思索着换一个面容,沉思着,就发现那妖,苏醒之后,四处探头望了望,不知想了些什么,双手颤抖掐上自己脖子,使劲儿捏着。
项解频眼尖又离得近,闪身便要相救,手都已经再掰了,被戚素拿着盾挡了回去。
“自戕而死,并非天灾,不可干涉。”她道。
那妖便自己掐死了自己。
二神二仙心中一凛。
其魂这次又飘了出来,无知无觉,这次是真死了,还未来得及游荡,就消失,不知去了哪里,总归是有些不正常,像是被吸走了。
不止他的魂魄不正常,在这里死去的妖,魂魄都不是自然腾飞。
“你说这妖魂,都去哪了?”凌画烟转头问铁水情。
“妖皇都,那里,设下了引魂的一种阵法,他们身上有标记,只要死去,魂魄日行万里也会回到那。”铁水情道,他方才已经想过,见凌画烟问,便顺嘴说了。
“我倒是忘了,情哥哥当年就是杀鬼献祭才得以飞升,对这方面熟悉的很。”凌画烟夸赞道。
他此时由女儿身变为了男儿身,称呼也不改,凌画烟一向如此,铁水情不在意,他们并不相熟,随凌画烟如何叫都无事。
“与我不同,此为借火杀妖,偷魂献祭,不得正统。”
铁水情比较在意这个,他并非随便抢些鬼界的子民来献祭飞升。而是堂堂正正,杀罪大恶极之鬼、杀祸害人世之鬼、杀招摇撞骗之鬼……
总之,这的情况跟他可比不了。
“看来老妖神比那些老头子们会算,人家至少知道,凤凰涅槃会引伤亡,上赶着给凤凰送妖取魂。炼化这么多魂魄,这可有通天之能了。”凌画烟道,意有所指。
人神,自然也听“人神”的。
“怕不是妖神手笔。”
“也对,他们怎么舍得杀妖。饶是些凡妖,也是他们“珍爱”的孩子。”
凌画烟感慨一番,继而有对铁水情说了些话,貌似无意。
“走啊情哥哥,去妖皇都看看,救救世。”他道。
铁水情摇摇头。
他手指了指山上,是作为囚鬼的九韶山,对他有致命吸引力。铁水情想要一探究竟,那里到底有什么。
凌画烟看过去,那里有个洞,转头笑道:“情哥哥,别总跟鬼过不去了,那俩小仙去那了,你一个做神的,还跟仙抢?”
项解频和戚素早就已经在山洞门口了,正思索着是先封上还是进去看看。
凌画烟说的在理,无论机缘还是故意泄露给他们的天机,若是有谁先去了,再去,就要斟酌会不会被舍弃了。
铁水情只能作罢。
“天怎么办?”铁水情转而问,移开话题。
“上天若有好生之德,定会自补其天,不教世间万物受罪。十二人神下界,怎么就没下来一个补天的呢?”凌画烟答。
“五行逆转,阴阳失和,恶鬼临人间,我作为人神应该去人界。”铁水情又道。
“人在妖界,那妖在人界呗,不是你说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引魂阵法摆到你这个引魂献鬼的神脸上了,你还想什么补天柱地,懂不懂变通!”凌画烟皱起脸,将他说了一顿。
“那去完妖皇都,再去人间。”铁水情做出一些让步。
凌画烟恨不得把一身皮扯下来。
“好!一言为定!现在就走!”凌画烟道。
“?”
铁水情有些疑惑,他怎么答应去妖皇都了。转头看那俩小仙,已经进山洞了,再一转头看那些神和仙,如火如荼的灭火救妖。
倾天之水漂浮在空中,凝结成一个个水球……
铁水情一低头,被打的低头,倒是不疼,只是有些懵了,生一次被打,他早忘了。
“走啊,傻看什么呢。”凌画烟道,手收回来,是他打的。
“可以拿众鬼之魂代为补天。”铁水情被打了一下,有些开窍,不放弃地说道。
“好啊……然后灵河水浇到他们身上,那些鬼修为大增,再飞下来,把你当球踢。”凌画烟道。
“九韶山够大,也可以补天。”
异想天开。
凌画烟忍不了了,他看了看铁水情,转而又变成他的样子,往妖皇都那边飞去。
“情哥哥,我替你去,给你立大功”他道。
这下铁水情实在是想不了别的,只能跟着了。
二神去也。
……
仙界,空余亭台,绿波依山环绕,清流激荡沉浮。虽为夏日,却有秋日之气爽。其万全山虽名万全,但只有百种树,各显灵通。
两位老者在那方台上钓鱼。
但灵河一向是无鱼的。
其中老翁突然道。
“好景好水。空余台上观,敬水万全山,小老太婆我问你。”
“天地间,有什么东西,看得见摸得着,却十分短暂?”
“答对了,我就把下半首告诉你。”
又来了,临午问答。
另外那老妪有些无语,日日都是如此,但从没说过下半句,每次都算“她”错,便作罢了。
“人。”老妪道。
“人骨成沙,复归为土,土,永存于世。”老翁轻否。
“蝴蝶的翅膀,当是短暂之物。”老妪道。
“蝶之翅,惊风一美,即为永恒。你总抓着活物不放,可活物会死,死,即为永恒。”老翁诡辩,又否。
“……”老妪良久未言,似无语。
“火,火为破灭,而破灭,总会有结果,世间却少不得火,不破不立。”老翁笑道。
“呵呵呵。”老妪讥笑道。
“你笑什么?”
“有好几种火,永远不会消失。”
“什么火?”
“太阳真火、南明离火、九天玄火……”老妪说出好几种来。
“那是很久之前了,如今这几个神,哪里能修得这些天火来,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不算不算。”老翁笑着皱眉,晃了晃鱼竿。
“那便依你。”老妪不愿再与他争论。
二者无言。
“有些热。”老妪道。
“坚持不住啊,你就回去,别使诈。”老翁道。
“你流汗了吗?”老妪问道。
“我都万年没流过汗了,什么流汗。”老翁答。
老妪不疑有他,没再说什么,把着鱼竿,掏出一个瓶子,倒出几颗丹药吃了下去。手心汗太多,瓶子不甚滑了下去。
有水声响起。
老妪转头一看,瓶子正呆在一片水里,那水孤零零的,没瞧见水源,往上看,老翁头上汗如雨下,是他在给这“水”造势。
她不屑嗤笑,刚想讽刺。
又有水声响起。
砰的一声,平波水面炸起来,淋了两者一头水,全身都湿透,但仍发着热,甚至烫的他们直抖。
老翁暴跳如雷:“谁偷袭?!”
未有回应。
这一段天河,为他们所管,也只有他们在此处,闲来无事“钓鱼”,若有谁偷袭,势要经过河面,早就能被他们发现。
老妪道:“在河里。”
老翁低头看去,水底冒出些光来,成漩涡状。不多时,那漩涡越扩越大,赤光更盛,有尖锐之音传来,愈发靠近。
他施法将那处的水移开,想探个究竟,无水阻碍后,那音更强了。
二者不由得站起来伸脖子去看。
瞟到什么。
“快盖上!”老妪急切道。
老翁不明所以,连忙收了力。
“怎么了?”老翁道。
老妪来不及说些什么,又被炸起的河面淋了一身水,彻底没了脾气。
她坐回木椅,仰头叹气,道:“自己看吧。”
老翁转身,只看得一群金凤凰从天河中飞出来,成群结队地冲向无边天际,形成一道金色天线。
他定睛一看,不是金色,而是火焰形成的凤凰,因火焰聚集太密,才呈现出金色。
水面也出现了一个大洞,便是那里光芒闪烁。
“真是无缘无故的一次应验,我只说了火和翅膀,所以就出来了一些火凤凰?”老翁感到莫名其妙,朝着椅子上的老妪说道。
“恐怕并非如此。”老妪道,手指向远空。
群火之中,有一道身影,屹立其中。
老翁看过去,仙家多见刁钻之物,不见寻常之物,那白色衣袍飘不进他的心里。
而是一根飞扬着的细红,从大白中延伸出来,不惧火色,宁愿被困住一端也要出来。
如此,便被老翁犹年轻的亮眸捕捉到,就此放大,再看不见其他。
赤金色布,白点线红,宛若天意般降临。
午时已到,仙钟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