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千里共孤光 > 第101章 上上签

第101章 上上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他太稚嫩了。

兰草去摸眼角,是万悲水,同悲同水。

他要化在这里一般,而水不断滋养着他,滋养多一分,万悲就多一分。

在此悲中,他麻木恨不得就地消亡。

兰草稚嫩,意识不到自己早已在千百次晕过去时,就这样想过,而也就如他所想……

不知消亡多少次。

天不知,神仙不知,天上神仙也不知。

也莫怪她们,泪语河是条神河,谁来了,会盯着河底看?况且,只有兰草独身在河底,要看也是河面上。

那…那地,地应知道。天、地,天不知,但地知,那还……

地也不知道。

兰草在河中消亡,落河地而醒。

天知他落下来,地知他醒过来。

谁知其中挣扎?水么?水就在他周围,离他最近,水么……可万悲水,只有悲阿,哪里会知兰草意呢?

天、地、水一拍脑门。

别推脱了!这兰草自己都不知道,争什么,散了也罢。是草又不是宝,真知道了又如何。

散了散了。

……

‘悲……’

‘要这样悲伤地扎根在泪语河底么?’

又有何不可?难道偏要乐才能扎根,既然有水地可栖息,就算是悲,嗐,计较什么,能活就行了!

但兰草放弃了。他没准备好。

泪语河是什么样的?深几许?宽几何?有无食草的鱼儿?土壤有营养?

水。

也只知晓水。

兰草沉寂的悲心,依旧在跳动,思绪也未停止。算了…算了,他放弃了。

一步一扎根。

他硬生生地从泪语河底走了上去。

赤脚离河。

鞋子因为生根,早已破损掉了,沉在河底,它上不来了。

兰妖离水,低头看着一切,又转身看向泪语河,水里有人不断在挣扎。

他也看见了何楚。

众人均朝着那方向游。

长长呼出一口气,兰妖心道:“果然是这样。”

心上蓦然轻松了起来,若是来救他,兰妖指不定如何为难。还好不是救他的命,若真是救他的命…………可总归不是,哪来‘若’一说呢?

扑腾…扑腾。

小动静。

兰妖偏头一看,是条鱼。是躲在他身后,跳上来的鱼。

“嗨呀,你这条小鱼,是想成龙么?”兰妖道,蹲下身戳了戳它。

对这条小鱼来说,跃上一岸,就如同越过一山一般。十分难。

可上了岸,就是一死。

兰妖捧起它,转身,放回了泪语河中。

“喂!他越过了龙门,你为何将他放回去?”一稚童问道。

“不放走他,他便会干死在这。”兰妖道。

“你真是不懂!能跳出神河的鱼,能是什么凡鱼么??这条小鱼,可是神仙钦点出来的!你将他放走,岂不是断了他的神仙缘?”稚童道。

“你怎知他定会成神仙?如果不成,他真要死了。”兰妖道。

“你真是不懂!我家有一条银鱼和金鱼,都是从河里出来的。金鱼被天家要走。银鱼被神仙家争着抢!”稚童道。

说得认真。

“那……那该如何?”兰妖有些不安。

稚童摇摇头。

“你不懂!他被你放回去,此生,或是出河而逃、或是顺河而走,你都难脱干系了!”

“他若犯事!你也受罚!他若平步青云、居于云巅,却不一定记得你的好!”稚童道。

“同出悲水,一点交情,他不记也罢。只是如此,那我们,岂不是……朋友?”兰妖心情尚好地道。

福娃模样的稚童嘴里讽刺了他一声,拿着风车背手走了。

孺子不可教也,憨蠢竖子罢了!就一点交情而已,算什么朋友?

“有鬼啊!有鬼啊!有水鬼拽我!”

“什么?是鬼吗!?有东西在拽我!”

人群急呼起来。

兰妖看着他们的挣扎,也不懂。怎么会有鬼?神河里面,应是神仙才对。她们瞎说。

“铁子!快来抓鬼啊!铁子救命!”

“对!铁子!来抓鬼啊!”

一个少年摇着铃铛在岸边大声回应,想必他就是铁子了,众人惊望着。

“抓着呢!正抓着呢!”

“抓!”

他铃铛摇得更猛了,盖过了呼救声。

摇铃铛,便能捉鬼么?

兰妖十分不解。他走过去问那少年。

“你用这个如何捉鬼?”

他指着正摇着的铃铛。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铁子道。

紧接着。

“不用它来捉鬼,是那群人心里有鬼,铃铛一响,心鬼便散!铁子心里没鬼,摇得让他们放心。”铁子背后转出来一女子,她这么说着。

铁子笑了,冲兰妖点点头,铃铛依旧摇着。

“他们不像你一样厉害,上不来,怕是要死在里面了。”女子道。

兰妖摆摆手拒绝,只当这女子说客套话。

铁子仍是实诚笑着,停了摇铃,大声喊道:“鬼都捉完了!没有鬼!”

随后一男一女便摇着铃铛走了。

那群人听了,果真不挣扎了,有浮有沉。

兰妖叹为观止。

“救命!救命!”何楚喊道。

“你走上来,何楚,你走上来!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泥!”兰妖大声回应。

“入河则死啊!你看到了吗!入河则死啊!”何楚挣扎道。

他有力气,也有力气游,他是个孔武有力的读书人。可就是游不过来,急得他面目狰狞。

‘这白袍小子,到底是什么上去的?!’

兰妖探头一看,鱼群绕着那些河中昏迷的人们,她们的肌肤在水下被折射的苍白。多是年轻少年少女,体格壮硕。

想来定是自信极了,才敢入河救人。却不曾想,河水悲又深,反而将自己性命搭进去了。

木晚听了何楚的话,哈哈大笑着。

“何楚你急什么!?别失了气度!读书人的气度!”木晚大笑道。

何楚奋力游着,游过来一段,便被水流冲走。

“好你个邪魔妖女!同你见上几面,便害我!如今河中数人,定是你作法!”

“我不过在河边读几本书罢了,你盯上我做什么!!!!”何楚大叫道。

木晚一直笑,笑着笑着就带了怒火。

“天仙配!”

“天仙配算什么好书!”

“胡编乱造、歪曲大道,一介凡夫仙子,也敢违神?叫你等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叫你一死,也长记性。”木晚道。

何楚不说话了,这女子,动不动就成仙,动不动就要人死,又是个脾气火爆性格高傲的,简直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定是个疯子!故作玄虚!

与其同这胡搅蛮缠、毫无厘头的女子在这纠缠,不如收力,用来游上岸。

“啊啊啊啊有蛇啊!有蛇!白蛇!是蛇妖!”

“母亲!女儿尽孝了!”

“人生是天,不是地啊!”

“不要流眼泪!泪越多,水越深啊!”

“蛇妖咬人啦!”

绝望于河中蔓延,大过了悲,悲伤,又怎能盖住赴死的心。

与之陪伴的,还有一条弯曲游动的白影,在清水中极为明显。

人见了,定会以为是白蛇,水中长白活物,除了白蛇,还能是什么?地上才有草绳啊!入水遇蛇,已无活路。

何楚不信邪。

读书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当真不游了,将头埋进水里一看。几乎就要又露出水面,嘲笑那些看错的人。

但瞬间,何楚僵住,整个人彻底寒了,清凉水化寒冰针扎入他的大脑,头脑清明。

他了然于胸,拼命划着水游过去,手脚并用地攀附上那根白藤。仔细确认着。

不是蛇、不是蛇、不是蛇。

是水下游藤。

是救命仙绳。

是河中神迹。

何楚想大声告诉众人。

快来!快抓住它!可以活下去了!

这根白藤无比结实,直通天际一般!似一根通天藤啊!

只要抓住白藤不放!通天求生!抓住它!

但他不敢露出水面,也不敢松开手中白藤,甚至不敢睁眼。只知道要抓紧了,用尽毕生力气拉着这根白藤,向岸上游动去。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可何楚从来没湿过,书没湿过、鞋没湿过,他小心翼翼地思索着泪语河畔的那幅对联,求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仙路,几乎一辈子。

拉着白藤,何楚无比安心、无比急迫,恨不得将整根白藤都缠在自己身上。

但他忍住了,不是因为河中仍有人。

而是因为,假如白藤的尽头,是仙路呢?合该由独身一闯!而且,为何白藤只有一根,还独独被他发现了?这不是天赐给他的机缘,又会是什么?又能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无论什么,都是他的!

是他的!

等他上去了,这根白藤,就会如呈笑的那幅对联一般留在这,众人看了便会惊呼、大喊、赞叹!

‘这是何楚成仙时的那根白藤啊!’

何楚要给众人看看,他何楚行走泪语河畔不知多少年,虽对不上对联,却也仍走出了自己的仙路。瞧瞧这根白藤,多么洁净,简直是他的捷径。

指甲嵌入白藤,何楚蓦然狠厉了起来,豁出性命将力气全聚集于手。那双只翻看书本的手,如同钉子一般牢牢的抓着白藤,一时间,划痕、角洞随着何楚的动作,变多了起来。

一盏茶,一杯子…茶。

时间已逝。

手松开,白藤落地如废草,何楚弯腰喘气,心中难掩失落。水从额头滑落至下巴,凝成水滴落到草中,何楚沉沉地喘着气,悲从中来,脸上是遮不住的忧愁和难过痛楚。

不是仙路,只是生路。

他上岸了。

但只是生路。

木晚看着他,轻哼一声。

“姑娘,去玉林山川该怎么走?”恰巧有人问道。

“不知道,滚。”木晚撒气道。

“哈哈哈。”那人听了敞亮笑了几声,抬脚要走。

“诶,你等等!”木晚叫住他。

他转身,风流公子模样,但不是才子,顶多是个纨绔子弟,不通学术。

“拿个签再走。”木晚道,掏出一筒签。

风流才子随意一拿,翻过来一看——“上上签”。

“谢了,姑娘,没缘不见。”那公子走了。

“切。”木晚不屑道,又转身盯着。

何楚回过神了,转身一看,河中人愚蠢至极,依旧躲着那根白藤,自己的帽子也因刚才入水丢了,他嗤笑一声。

俯身捡起白藤,往高处一举。

“大家抓住这根白绳!我拉大家上来!”何楚大喊道。

众人听得他声音看过去,发现了这就是他们要救的那落水人!那!听他的,便能活!

乌泱乌泱地朝那根白绳子游过去了,生死间,你抓我我抓你,一齐抓着那根绳子。

何楚歇好之后力大无穷,背过身去似脱麻袋一般将绳搭在肩膀上拼命拉。此等关头,他不拼命,说不过去,让人看见了他独活,又该如何呢?

“拉绳!拉绳!”他大声号召着人们。

“拉绳!”

“拉绳。”

“拉绳…”

犹如雨落河中,处处响应。

似乎就这样变得好起来了,整个天地焕发着新生,泪语河再悲也悲不过新生,每个人的脸上的水,被新生照得镀了一层光辉,洋溢着胜利在望的笑容,他们看着何楚。

天!他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入河出河,又舍身救他们,冷静又坚定,不失分寸,方才,完全是有人乱喊!有人多虑了!这样的人,怎会需要谁来救!自救啊!他是个天选之人,手握得一定是条活路。

他们争着听他的。

泪语河畔上,玉林山川里,有两只孔雀顺风飞过,一只飞东,一只飞西,分道而去。落下几根雀羽,被鱼叼走。

“哪里有妖?”一白发男子向木晚问道。

木晚闭着嘴,哼笑了几声。

这是瞧她好欺负?都来问她!

还真是木晚多虑了,她一身红衣,笑得张扬,一看就是个顶事的姑娘。都是见她大方才来问她,不过这木晚防备心重,比往年重多了。

况且……

况且,这里面的人物,张天师同她是最熟悉的,谁料木晚连熟人也不给个好脸色。

“自己看!”木晚喝道。

就在这时,岸上三名歌女唱着歌路过,这位捉妖天师闻声而看,她们矫揉造作、温声细语,真有几股子妖魅。

冰山冷漠、忘忧活络、文秀静默,各有各的美气。

“一念修去万里仙道,心思太无聊!等不及风折修竹,雪盖萱草,雨打芭蕉,霜溅海素礁。”

“侬看那——”

三歌女停驻翘首以盼,花指一点。

“看那何处不相逢?”

捉妖天师顺着一看,真有妖!

白藤舞动,实为奇异怪相,虽被人手握甩于河中,可那就是妖根!这群人,都着了妖道而迷途呢!

一枚金银铜钱穿空而过,割断白藤,那藤骤然化水消散,哪里是普通藤蔓?色不同、形不同,好哇!就是妖藤!

白藤已断。

而何楚只是虚握用肩膀搭着,并未受太大影响,湿透的身上又淋了些异香水,他转身回看,倒是苦了河中众人,又栽倒回了泪语河!

哀哭声一片,哎呀呀、哎呀呀,真是倒了大霉。试问上天,她们只是想救个落水书生而已,何至于此啊!

三歌女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觉此景十分有趣。

木晚已经开始头痛了。

‘这三个,怎么也来凑热闹?这一神一妖,到底做的什么梦?如真如实!’

“哎张天师……侬呀,来这里捉什么妖?这里是泪语河。侬捉妖,岂不是跟神过不去?”三歌女问他。

“只捉妖,不问神。”张天师道。

“啊哈哈哈哈,不见神、不落泪。”三歌女笑嘻嘻走了。

不见神、不落泪,张天师并不是第一次听这几个字,他便于乱糟糟的泪雨河上低头沉思一瞬,又向木晚道别。

“妖已除,我出玉林。”

木晚随手一划,将他轰走了。

生死如河界,上岸为生,入岸为死,岸上不观死,岸下观生。她再打眼一看何楚,那书生又抓来一白绳,拉了一大群人往上来。

“把看书的劲,用‘这’上面来了。”木晚呢喃道,皱着眉,环视了一圈。

那对联对着热闹,左右两侧杯子铺的叫卖声不绝如缕,几名孩童手握风车唱着歌谣,木下林荫间有两三乞丐啃食苹果。

河中依然如此。

两女子奔跑而过,扬起飞尘撒过来。

“谁啊!”木晚生气了。

无人应答。

“刁民……”

“河中这是怎么了?”有女子问道,却不是问木晚。

“报官吧!人要是下去,是上不来的!”她身旁男子相答。

“官家怎会来蹚这趟浑水?”女子道。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