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奶奶的笑容更显和蔼,用手语回应着寒暄。
周雪儿看着那火影结印一般的速度,只能像英语听力一样选择性地回应着。她隐去了自己秦松叙妻子的身份,只说是近来公司业务繁忙,作为朋友来帮忙探望长辈。
聊过几句,兰奶奶看向身后厨房,轻轻击掌。
“啊,来客人了。欢迎欢迎。”闻声而出的保姆了然,取出纸笔,放在茶几上。
周雪儿松了口气。如果单靠手语,兰奶奶口中她恐怕什么信息也套不出来,这是哪怕把整本手语入门背穿了也无法逾越的语言鸿沟。
兰奶奶娟秀的字迹在白纸上落下,依靠写字和周雪儿聊起天来。听到周雪儿是职业芭蕾舞演员,兰奶奶兴味盎然地让她多讲些在舞团的故事。
周雪儿手上写着字,眼睛并不离开白纸,只有嘴唇隐秘地轻微开合,出声问道:“姐,您俩照顾兰奶奶有多久了?”
保姆是个很识趣的中年女人。兰奶奶上次把秦松叙给打了,这次来的又是个八面玲珑、会手语会说话的美女。她的薪水是秦家在给,工作清闲待遇又丰厚,自然以周雪儿的意思为先。
她看出周雪儿不想让兰奶奶发现她在和自己说话。于是动作上继续整理着桌面,回答道:
“有十几年了。当初是老秦总雇我照顾二小姐,后来二小姐长大了懂事了,正巧兰奶奶也老了,她就又派我来看护兰奶奶。”
是秦平玉雇的人,照顾过林无。
“我听秦松叙说,兰奶奶不能说话是因为生病?”周雪儿问道,手上依旧和兰奶奶聊着舞团里的趣事。
“我来的时候,兰奶奶就是这个样子。”保姆回忆道,“老总裁说,兰奶奶退休后患了舌癌。做手术割了舌头,因此不能说话;化疗的药物有耳毒性,因此失去了听力。”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可是如果兰奶奶真的毫无疑点,秦松叙又怎么会过来讨打?
周雪儿心一横。既然保姆照顾过小时候的林无,她就赌她不会对自己养大的孩子没有一点感情。
“小无失踪有一年了吧。”周雪儿把林无的名字咬得格外清晰,“秦松叙现在还在找她,也不知道林无现在怎么样了?”
保姆没有回答。她静静擦着杯子,许久之后,才轻声道:“她小时候可难带了。”
她低垂的眼神忽然聚焦,看向周雪儿与兰奶奶两人,问道:“周小姐,今天的下午茶是法式煎吐司,您吃的惯吗?”
这句话不像有隐喻的样子。周雪儿应了声好,继续与兰奶奶写字聊天,心中却隐隐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啊——”厨房里传来保姆的惊叫,紧接着是碗盘摔碎的声音。
周雪儿快步赶去,只见台面上散乱着面包片、果酱和牛奶,保姆的手臂被碎片划伤,鲜血潺潺涌出,恰巧低落在盘子上,已经将面包片浸润了。
“抱歉,我冒冒失失的。”保姆手忙脚乱地想收拾那一片狼藉,却反而将鲜血抹开。
灶火上正预热着平底锅。混乱之中,那片被血液浸透的面包竟被甩进了锅里,浓重血腥气在正间公寓里弥散开来。
正在扫地的清洁工也慌忙而至,将瓦斯关好,又与周雪儿联手找来丝巾,止住保姆出血的手臂。
“让大姐送我去医院就好,劳烦你照顾兰奶奶。”保姆满脸歉意地对周雪儿道。
周雪儿担忧地目送清洁工大姐和保姆离开。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她第一次来疗养院,对周边环境都不甚熟悉,送医也不会有清洁工大姐及时。
她刚想看看兰奶奶有没有吓着,却见那白发老人俨然换了一种神色。
此刻的兰奶奶眼神发直,如同被夺去魂魄的空壳,将头扭向周雪儿的方向,张开了嘴。
被割去舌头的口腔带来生理性的怪异感。周雪儿移开目光,还未找到方法安抚她。
兰奶奶开始标准、缓慢地打手语:
秦 银山
她割了我的……
正如“鼻子”的手语是指向自己的鼻子,“舌头”的手语本该是指向自己吐出的舌头。兰奶奶甚至无法在手语里说出那两个字,她大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嘴巴:
秦银山割了我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