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修车行的人发现异常,摸着道路找过来,大概需要多久?
乔淮生的表还没拨过去,顾舟已经推门下了车。
“你干什么去?”
“修车。”
他说着,一把将车前盖掀了起来。
只可惜顾舟本人也是个刚刚被招进去的新手,那堆凌乱的线看了半天,也不见他真的动作。
乔淮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等他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顾舟的外套正盖在自己身上,是和之前砸在自己头上那堆衣物一样的皂角香。
唯一的一件御寒衣服在他这里,顾舟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流畅的肩部肌肉一览无余,正拿着扳手对着一堆线叮叮当当。
“还没修好?”
乔淮生话音刚落,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咕声。
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到现在,乔淮生终于罕见地体会到了饥饿的感觉,纵使精神上并不在意,可身体的本能还是不断地像乔淮生彰显着它的存在,乔淮生的喉结滚动了下。
顾舟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拿了块面包递给他,乔淮生立刻咬了一大口,一转眼发现顾舟正盯着自己,于是又矜持地小口小口地嚼着:“干什么?”
“人饿了就是要吃饭。”唾液的分泌加重了胃部对食物的需求,乔淮生又咬了一口,“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顾舟望着他,轻笑了一声。
“怎么,很好笑?”
“你说得对,”顾舟说,“人饿了就是要吃饭。”
“我之前跟你说……人不是非要爱才能活下去的。”
乔淮生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才发现顾舟是在跟他解释,解释他们之间那场不欢而散的争论。
解释他为什么可以这样活下去。
“饿了吃饭,渴了喝水,起床、吃饭、学习、有一个家庭有一个住所有一个工作……”顾舟说,“别人都是这样,所以我也是这样。”
他不需要爱就能活下去。
因为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所以只需要用这种,看起来和所有人一模一样的日子,好像他就能和别人一样,像个正常人一样地活着。
麻木、平静、像个机械一样的日复一日的程式化流程,这才是顾舟的全部。
他不需要爱,不需要偶然,不需要刺激——
在遇到乔淮生之前,顾舟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之前的事情,对……”
“怎么连个肉都没有,”乔淮生打断他,抱怨的语气。
给小少爷吃一块速食面包确实委屈,但乔淮生将那块面包吃完了,才说,“你不会多带一点东西出来吗?”
顾舟微微勾了下唇,没说话,只是抬手将车前盖合上:“走吧。”
“走?”
“修好了。”
乔淮生很难说顾舟是什么时候修好的,因为在他睡着的时候,顾舟并没有叫醒他。
乔淮生看他一眼,将面包袋子规规矩矩折好,迈步下了车:“你去副驾,我来开。”
“你不是不喜欢嘛,等会儿再开坏了我们怎么回去?”
顾舟只好乖乖让了位置。
钥匙在手中一抛,乔淮生一把扣上安全带,点火,换挡,猛地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车身利箭一般飞出,看起来永远在格子内的乖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这样危险的游戏,乔淮生开起车来跟他这个人一样,危险又迷人,一只手换挡,踩着油门玩漂移。
车子冲上山坡,夹岸的湖水在视线里清晰,清澈,静谧,在蓝天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反射着阳光的样子,好像是教堂里的一首唱诗。
山风顺着车窗扬起他的头发,乔淮生一只手微微搭在窗边,赛车擦着赛道转弯,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同冲进河里。
轰!
车子忽然经过弯道,车身发出巨大的轰鸣,让人的内脏都似乎要跟着移位,可是乔淮生居然在这种情况一把方向一个摆尾——
赛车几乎是擦着边缘过了弯,乔淮生油门不松,碎发被山风吹得飞起,脸上却带着笑,不是对于濒死,更像是自由:“怎么样?”
那颗痣的像浮动的光,就这么出现在顾舟的视线里,他看到乔淮生微微偏头,漂亮的脸像一幅被定格的画:“喜欢吗?”
一瞬间,顾舟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
却并不由于乔淮生所说的死亡刺激。
“如果一直这样麻木地过下去的话,”乔淮生开口,顺着顾舟之前的话题,“应该也会挺无聊的吧?”
“所以——”
没有听到回答,乔淮生只当答案是肯定,他弯起眼睛,眼底像是细碎的月光:
“我教你玩赛车吧,顾舟?”
乔淮生一只手换挡:“就像你教我怎么活着。”
车子猛地向前飞驰,山色湖光被落日笼罩,那是顾舟第一次觉得夕阳很漂亮,因为他听到乔淮生说:
“喜欢的东西,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拥有呢?”
*
宁斯与猛地尖叫了一声。
莱万特的车头都被撞得瘪了进去,好半晌,也听不到那边传来的声音。
这种时候越是沉默就越是危险,宁斯与不敢动,只是看了眼旁边的乔淮生:“……乔总。”
乔淮生垂着眼,脸色阴沉。
这么久以来,宁斯与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风流含笑的人脸上有这么可怖的表情。
好半晌,乔淮生才推开车门下去。
秦舟的挡风玻璃已经被撞碎了一大块,碎片沿着他的眉骨划过,让原本锋利的脸上带了一点血痕。
他仿佛是在等待着乔淮生过来,等乔淮生真的走近了,这才打开车门:“你看,”
鲜血顺着秦舟的侧脸流下来,好像是初见,可是当时那双平静的眼睛已经充满了疯狂的欲望与占有,他望着乔淮生,仿佛是鬣狗望向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又仿佛跨过五年,望向当初的那个人:
“我现在学会了,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