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别忍着。”蔚楚凌抓过他的左手,缓缓渡入真气。
裴越闭起眼睛调息:“原来瑶琴棘能被琴音催动,它恐怕正是因此而得名。”
“那便不要再碰琴了,等解毒以后再说。”蔚楚凌捏着裴越的手腕,凝了他片刻,之后徐徐道,“我最近结合龟息法和九转诀,悟出一套新的内功心法,能助你镇毒护心,能代替冷厄丸,为你再拖延一段时间,且更为柔和长效。此法需要封住心脉才能练,我已试验过,没有危险。不过,若由我封住你的心脉,除我之外,便没有第二个人能解开……”
裴越双眼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将左手抽了回去:“我愿意练,但你自封心脉又强自解开,需要好生将养一段时间。”
蔚楚凌顿觉好笑:“这有什么好养的,不过是受点痛、吐点血罢了,我的功力还增进了一些。”
“我知你是大将军,还是合一境宗师,但也是肉体凡胎……”裴越眸光黯了黯,抿唇没有说下去。
蔚楚凌不由得一怔,讪笑着转移了话题:“殿下可否为我这套功法取个名字?”
裴越的目光落到烟波浩渺的江水上:“便叫长命诀吧。”
蔚楚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江礁之上,一只黑翅长脚鹬正在凶狠地啃咬着自己的脚趾。鹬细长的鸟脚上缠着一簇丝帛,它挣脱不开这越缠越紧的束缚,想将其啃断,却又无法成功,反而将自己啄得鲜血淋漓。爪子受了伤,更加不适,鹬只好不停舔咬,试图令自己好过一些。
“怪可怜的。”她上半身探出船舱,打算飞出去解救它,衣袖却被人扯住。
裴越望着她:“让十一去。”
那只黑翅长脚鹬很快被绑住双翼送到了蔚楚凌手上,但它受了惊,仍在挣扎个不停。蔚楚凌手上沾染了血迹,不知是鹬的血,还是她被抓伤流出来的血。
裴越伸出手来帮她把鹬固定住,以便她能顺利用匕首将它脚上缠着的丝帛一点点割开。
鹬的脚上交缠着两种丝织物,一种是玄色,一种是黑色,都被蔚楚凌小心地剔除干净了。
最后,她从怀中摸出一瓶金创药,将白色的粉末倒在了鹬的伤口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嘴角勾起来,抬头看向裴越:“好啦!”
裴越却没有对她笑。他整个人僵坐在那里,像一座死寂的冰山。
“十一!”蔚楚凌将鹬从裴越手上捧了过来,转手递出船舱。
她又想伸手去给裴越渡真气,他却摆摆手,阖上眼睛:“梦安,你先出去。”
说罢,他靠着舱壁,不再言语。
蔚楚凌起身离开。她望着江水,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哀伤。她早就知道,裴越能一个人忍过暴烈的悲痛,哪怕心被碾碎成粉末,下一次见面时,他也能装作若无其事、已经复原……
可是,她无法强忍。
她松开紧攥着的右手,上面血和水的污迹还未干涸。天光下,她将那两种织物看得分明,玄色的,是太子近卫军的军装,黑色的,穿插着银丝,是叶凛的常服。
段衡之说过,失踪士兵遭人强掩口鼻窒息而死,之后尸首被人用马拖行,再抛入河中,那么就不难推测到,裴越旻山寺遇刺的那一夜,叶凛曾杀人夺马,瞒过所有哨兵的视线,独自出入方氏庄园,而又因为他内力尽失、损耗过甚,难以独立完成杀人抛尸,所以最终还是留下了痕迹……
比潜在的混乱和杀机更恐怖的,是置身人世的维系之灵即将崩塌,蔚楚凌设身处地,只觉心力交瘁。
蔚楚凌复弯腰走入船舱,坐在裴越身侧,牵起他的左手。她没有渡送真气,只是静静和他坐在一处,握紧他的手心。
掌心相触的那一瞬,她感到裴越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慢慢睁开眼睛,侧过头来看蔚楚凌,一点又一点将自己的手完全抽离。
但见蔚楚凌眼眸深处,胭脂水色,芙蓉泣露,一如岚江水面映着的浓霞。
“裴越,你好得很。”她遽然用力击打他胸前数个大穴,封住他的心脉。
裴越浑身随着她的动作颤了数颤,之后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方才不过探探你的心脉罢了,想不到你如此迂腐。”蔚楚凌倔强倨傲的声音落在他耳畔。
一阵风起,她的热息骤然消散,这暮色中的船舱,眨眼变成了隆冬的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