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的念头迅速消散了,蔚楚凌只感到一股伤心,一股泄气,她如婢女般规矩地擦拭着他的身体,脑海里盘旋过好多个疑问,却迟迟没有问出口来。
忽而,裴越握住她的手:“可以了。”
蔚楚凌抬头,见他侧头躲避着她的视线,脸颊乃至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
原先的失落一扫而空,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殿下。”
裴越僵住,睫毛慌张地扑了数下,似蝴蝶起飞时的翅,只是他无处可逃,哪怕气息都紊乱了,亦只能绷紧了身体坐着,而后又强自放松下来。
可惜在蔚楚凌眼中,这正是捕猎的最佳时机。
“哗啦”一声,她将净巾随手扔进木桶,起身吻住了猎物的唇。
猎物似被击中要害般麻痹了一动不动,于是蔚楚凌乘胜追击,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慢慢地,裴越开始回应这个吻。
蔚楚凌既感动得想要落泪,又得意得想大笑三声,却还顾忌着裴越的身体,不愿失手纵火毁坏了城池,只好将吻停在了一个恰到好处又意犹未尽的时刻。
猎物唇还微张着,嫣红又水润,意识到捕猎的人已停止狩猎,便自然闭拢,哪怕他眼里恍若光芒般的欲望久不止熄,亦只喉结上下滚了一下,再无异动,如此乖顺克制。
蔚楚凌兴奋又喜欢极了,几乎想狠狠咬上他的喉咙,咬破他的喉管。
“裴渊清,你知道吗?我恨那个将催情香下在我身上、利用我来害你的人,万幸她失败了,但此刻,我必须要承认,我感激她的手段……”她开口的声调难掩雀跃,说到尾段,却逐渐颤抖破碎起来。
“对不起。”裴越立即伸手将她揽住。
蔚楚凌闭上眼,调节着呼吸。
良久,她说:“没关系。该说正事了。”
一阵小雨又至,淅淅沥沥落在窗台上,半开的窗扉露出一枝清绝的梨花。
顺贵妃素白长袍上的梨花纹爬上了蔚楚凌的脑海,而她不敢告诉裴越自己的猜测。
怕他提起催情香的事,她先说起大皇子裴敏——或许对裴越来说,这相对没有那么残忍。
“如果我说,你的大皇兄人面兽心,很早就想除掉你,圣上已经发现,正逐渐剪去他的羽翼,最后便会给他个了结,你作何感想?”蔚楚凌两手捏着床沿,侧头将视线凝在他脸上,“你恨他吗?”
裴越神色空了一瞬,而后苦笑了一下:“恨的。”
“仇恨、怨恨、悔恨皆有,但在宫中这么多年,我修习得最好的一门功课,便是如何从恨意中解脱。”他眼底被哀伤完全浸湿了,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我曾经,非常痛苦过,我的心为了消除痛苦,生出一股巨大的恨意,从此我日复一日背负着它。它沉重得几乎要压弯我的脊梁,令我难以喘息。后来我才慢慢发现,原来人生的苦楚无法回避,亦无法被恨意取代……能消除痛苦的,并非仇恨,而是爱和幸福。”
他就这样将自己艰难凝结出的薄痂云淡风轻地揭下,向她展示灵魂的伤口。
蔚楚凌胸膛内和喉咙间陡然泛起一股血腥气来。
你真的被爱过吗?真的幸福过吗?她很想问他。
裴越抬起眸,静谧的幽湖上缭绕着丝丝雾气:“梦安,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无辜。”
“呵。”蔚楚凌简直气笑了,“深宫中尔虞我诈,你自小便是国之储君,若非清醒早慧,能使出几分保命的手段,早就万劫不复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野之人,只要以国家之责为己任,尽力行道而死,便无愧于千秋史书。想我蔚楚凌征战多年,刀口舔血,自认从不无辜,亦从来无悔。裴越,我敬你是大丈夫,以后别再说这种话,平白叫我看低了你。”
“果然是国之大士,将军气概。”裴越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却未达眼底,瞳孔剔透的青蓝下似有什么在无声碎裂,昏白的阴翳渐涌上来,仿佛要覆灭最后一个春天,“如果我说,其实是我设法让父皇将你从西北调度过来,前往西面楚歌之地剿匪,故意令你陷入危险的境地和无尽的纷争的呢?”
“什么?” 蔚楚凌脑中“嗡”的一声,空白一片。
“叩叩叩”,大殿外传来规律且稳定的敲门声,紧接着,张禾绵和却响亮的嗓音穿过重重帷幕——
“殿下,您醒了么?可有什么吩咐?”
“无事。”裴越以内力传音道,“让殿外人等再退三丈,勿扰孤休息。”
“你疯了!”蔚楚凌捏上他的肩膀,“都这般境地了还敢擅用内力,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