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找寻逃跑的机会,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他们所行的并非官道,路边不见界碑,谢萋根据一路上越来越多的南方植物,猜测他们是在往南方走,而今日见到的耶悉茗,只会长在南方的植株,都标志着她们与北上赤城的方向完全相反。
她不知具体是何处,出发以来,她没有见过其他的车马行人,她们夜间赶路,白日便找片隐蔽的林子休息。
路面狭窄,偏又颠簸,谢萋掏出常用的头油将散发疏理整齐,代蕊见此,又少不了讥讽两句:“是了,马上便可见到主子,谢小姐是当好好梳整下自己。”
谢萋一捧又一捧地将头油往发间抹去,但笑不语,突然她脸色一变,手捂住腹部,神情有异。
代蕊忙问道:“怎么了?”代蕊并不关心谢萋的身子,只是若在见到主子前,谢萋出了事,他们恐怕难逃惩戒。
谢萋咬紧牙关,似乎是不好意思极了,终于才从口中憋出几字:“我想出恭。”代蕊喊停马车,随谢萋下车,又命护送的暗卫退离一丈远,谢萋捂着肚子走到了一处草高叶密之处,蹲下时代蕊几乎看不见她的人。
“谢小姐,可不要做出些冒险之举。”代蕊笃定谢萋没有这个能耐,也没有这个胆子,更不会有这个想法逃跑。毕竟她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离开了她父亲,离开了主子,就活不下去,可她义务所在,还是需出言提醒。
果然,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见谢萋站起了身,等她靠近时代蕊闻见十分浓郁的耶悉茗的香味,她皱眉看向谢萋乌黑发亮的头发,谢萋抬手摸了摸,无措地说道:“好像刚刚抹了太多。”
回到车上,马车无风无波地继续往前行驶着,可是谢萋又出异状,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最后竟然吐出鲜血,然后便晕了过去。
“去最近的县邑!”谢萋听见代蕊焦急的吩咐驾车暗卫改道,默默咽下口中咬破舌尖流出的鲜血,虽说痛得钻心,可达到了目的。谢萋扮做中途醒转的模样,她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县邑。
谢萋从不断飘起又合上的车帘中窥见远处城门上湖州两个大字,原来她竟来到了湖州。
湖州城乃顺宁府下管辖区域,是该府数一数二的大县,酒肆住所,多不胜数。他们驱车到了家客栈,代蕊搀扶谢萋走进去,谢萋不停往代蕊身上靠,似乎是力竭之极,无力再往上走,代蕊便要了间一楼的客房。
将谢萋扶到床上后,她出房门吩咐店小二速去请大夫,一名暗卫道:“代姑娘,可要通知主子?”代蕊沉吟片刻,道:“不用。”
“可推迟了到永阳……”
“一切自有我来承担。”代蕊冷冷道,那暗卫也不再多言,毕竟代姑娘服侍在主子身边多年,明眼人也都能看出她对主子是有情的,将来要是当上主子枕边人,秋后算账不划算,他自然不会与她为难。
代蕊重进客房时,床上却不见有人,只见谢萋坐在桌前,倒了杯茶,小小嘬了一口。她双眉一轩,没好色地道:“谢小姐既然病了,端茶倒水的事唤我做便是,不小心磕了碰了,主子怪责我可担待不起”。
谢萋冷冷望向代蕊,眼中似是淬满了坚冰,道:“不敢劳烦你。”说完将茶杯砰一声置在桌上,转身躺倒床上,面朝里也不去看代蕊。
代蕊又惊又怒,谢萋这人素来软弱,从来没这般有脾气过,更别提刚刚的眼神,绝对不会在她身上出现,料想是她生病故有些反常,且不去和她计较。
她将谢萋刚刚用过的杯子挥开,力度过大,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呲啦声,门外暗卫声音传来:“代姑娘!”
“别来烦我!有事自会唤你们!”屋外立马禁声,代蕊坐在了刚刚谢萋所坐之处,桌上的蜡烛燃烧,放出微黄光芒,笼罩整个客房,缕缕白烟从焰火处飘散,直至消散在空中。
谢萋自然听到了代蕊砸杯的动静,她翻转身子,只凝神盯着那烛光。代蕊出屋请大夫时,她将趁出恭时摘了的耶悉茗用蜡烛引燃。因耶悉茗香味浓郁,故她先在头上抹了许多发油,以免引起代蕊怀疑。
耶悉茗本身味道浓烈,燃后反而无色无味,人如吸入,可致昏迷,不过发作速度较慢,须得半个时辰。而咀嚼服用后再吸入,则不受影响,但服用者却会脉象紊乱之状,头痛发热,颈肿发颐,呈时疫之状。
待时辰一到,代蕊发作昏迷,夤夜深时,她便翻窗逃走,她看过了,这窗口正对的是条小巷,人迹罕至,且无人把守,这群暗卫并不将她放在心上,他们的看法一样,弱小如她,怎么会逃跑,只怕多走几步路都会摔倒。
可他们没有想过,有时弱小的姿态也是一种保护色。
她目光停留在代蕊侧脸上,说来奇怪,代蕊与她有几分相似,她也不明白,原梵引这么恨她,却留一个长得像她的人在身边伺候,难道是要提醒自己莫忘了仇恨。
这次娶她,只怕又是他想出了什么折磨她的好法子。
突然,店小二敞亮亮的嗓门从屋外响起:
“客官,大夫给您请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