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你留下。”他指着阮厢,“帮你摆脱沈杜若的事没报答就想走?怕我吃人?”把她瘦小手臂往回拽住。
阮厢一触碰慌得立马挣脱,像是怕染上什么脏东西,面不改色地用裳袖拂过刚刚接触的地方,仔细抖了一下,实则内心怕得要命,倒退一步作揖。
“多谢城南王相助,阮厢奔波劳碌一日,身子甚感疲乏,天色已晚,若是没有其他事,阮厢择日再行答谢。”欠身说道,这么多日还未作这般友好,一时总觉着哪里别扭。
“怕我?躲什么?”他眉目一蹙,打断思路,察觉到她在发抖,眼睛闪烁不安,怕不是身子不适。
“城南王乃阮厢贵人,我怎会惧怕……”她装着从容苦笑,扶额揉眉,轻轻晃脑袋,似要把烦物驱逐出去。
阿玥会意把人扶住,附和道,“娘子习惯早睡,过了这时辰,怕是再难以入眠,若是睡不好,明日定是头昏脑涨。”
李郢湛一副了然于胸但迟疑的样子,二指轻松摩擦,表情耐人寻味,“既然如此,那便去歇息吧,可别怪我没提醒,沈大娘子依旧还盯着城南王府,搞不好趁我不在府内来寻人,届时可就没办法了。”
言外之意还是得讨好他李郢湛。
罢了。
阮厢直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往他头上一锤,无可奈何!
“阿玥你先回去吧,月色正好,大夫说朗朗明月有益于病愈,我且欣赏一番。”
阿玥给她使弄眼色,小声说,“果真?刚刚那茬全忘了?”
挤眉弄眼把她劝走,“我会小心的。”
“那阿玥先行告辞。”
微风拂过树荫打在底面,旋起了她的晕染小花的淡黄裙摆,皎白铺地,碎落如玉,真是难得的夜晚。
两人行至亭台水榭,水面波光粼粼,树影随风摇曳,偶尔传来几声清脆虫鸣触人心神,除此之外万物洁净祥和。
若是没有这登徒子在旁的话……
思此又往左小挪一步,迫使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就这么不耐烦?”他背手望月,嘴角轻松上扬,像一轮悬挂天边的弯月,纵使被人厌嫌,顷刻间只有山间明月。
阮厢不作声,一同舒神远处。
见人沉默,李郢湛好奇侧目凝视。
她脸庞有些许哀愁,抬眉展目苍穹,像幽暗深处看不透的黑,天边望舒又映得人全身晶亮,像一株冲破黢黑的白玉。
耳鬓青丝碎碎搭在颈处,不时飘逸,悠悠香味不知是自景中来,抑或自人前来,清香舒神,美得林湖中仙子,又如白鹿从深处款款走出。
李郢湛看得入神,双目被镶嵌在她身上,直到夜更幽深了些,风直往袖口处拐,才惊动美人。
“你,看什么看!”她有些发怒,双手交叉捂着胸口,自然也罢注意力引到上面去,这会儿像跳跃的小狐狸,张牙舞爪要挠人,可怎么抵挡过一头大灰狼。
人看着娇小羸弱,可某些地方犹抱琵琶半遮面,却欲得要命,口有些干了。
他清了清嗓,棱石喉结滚几圈,不自瞟向别处,月华在眸中流淌,比白日融了许多情。
“你多虑了,不过看你愁容满面,怕是要晕倒,受不住就回去,可别又害病。”
“阮厢不会白吃白住,等过些时日去如意坊找些活计,在城南王府住一日吃一日,我便全补回来。”她早日和张掌柜毛遂自荐,打了算盘记账,也烧了菜,一致受到众伙计赞扬,连掌柜的也说她颇有天赋,这才谋到如意坊打杂一职。
虽低微,但好歹靠自己双手,毕竟在城南王府也不是长久之计,得多学本事,独当一面才能傲然活下去。
李郢湛看她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反倒带了欣赏的目光,“如意坊可平康坊一样,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可不是什么你这般娇娘子能待的地方。”
“城南王偏见了,如你说我这般的就该久居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和困斗之兽无区别,阮厢与他们一样都是想要凭借双手活下去的人,并无高低之分,且我不是什么娇娘子,多恶劣的环境我也见过,相比一般人,阮厢自认不逊色。”
银月被乌云挡住半脸,看不到她恣意纵情的神色,但可以猜想,那定当带着一股傲气。
只是没想到遭遇生死,居然还如这乌云蔽月,总想着破开万丈光芒。
有趣。
但也无知。
“勇往直前是好事,但也危机四伏,再未能翱翔天际之前,得圈养在府中。如意坊你先不必去,我这儿有更适合你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