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撒兹勒第二次驾驶时空机器回到过去,这一次,他直接将时间定位到了大婚那天。
当贾科莫从大陆背面驾驶时空机器来到大陆正面,找到他希望他能帮忙完成时空机器的时空穿梭功能时,他看出这台机器缺少能够进行时空穿梭的介质,这种介质超脱魔法控制范围之外,只有自然之力才能解决。
然而这个世界上能够使用自然之力的龙族已经灭绝了。
不,也不能这么说。
他抽出自己插在腰带环扣处的一根白骨魔杖。
其实对于魔族来说施展魔法根本不需要魔杖,但是自打弗洛里安在婚礼中丧生,他就将这根他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出来的弗洛里安的唯一遗骨制成了一根魔杖,一直带在身边使用。
弗洛里安的能力恰好与时间有关,他将这根魔杖放置在时空机器的底部,催动自身魔力为时空机器充能,没想到时空机器竟然真的正常运转起来。
他没有将制作完成的时空机器交还给贾科莫,而是用这台时空机器回到了两百年前弗洛里安刚回到龙堡没多久的时候,找到在黑斯廷斯宫中的自己,劝自己不要按照计划灭掉龙族。
随后他回到了两百年后,可两百年后的世界毫无变化。
两百年前他想要杀光龙族的决心,连两百年后的他自己都劝说不动。
他想,过去的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两百年的煎熬,是不可能听得进去他的话的。
那如果直接将过去的自己杀死呢?
他紧接着第二次使用了时空机器,这一次,他直接定位到了五年后的大婚当日。
他知道所有的计划,因此他打算直接阻止那场灾难发生。
两百年前的阿撒兹勒魔法能力逊于现在的阿撒兹勒,阿撒兹勒使用时空裂镜进入黑斯廷斯宫,将萦绕着黑气的手伸向了那个正独自在寝宫对着镜子穿戴婚服的两百年前的自己。
“你没听我的话吗?”
阿撒兹勒紧紧掐住他的脖子。
“你到底想回来改变什么…明明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实现了啊…”
两百年前的阿撒兹勒目光充满不解。
阿撒兹勒不理会他,缓缓收紧了手指,但随着眼前这个两百年前的阿撒兹勒呼吸不畅白眼上翻,阿撒兹勒发现自己掐着他脖子的手开始变得透明。
“呵…看来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消失…”
被他掐住脖子的阿撒兹勒见状,立马点出了时空穿越引发的悖论。
阿撒兹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得暂时击晕了这个两百年前的自己,使用时空裂镜带他去了黑斯廷斯宫的地下仓库,将他捆绑在了那里。
此时此刻,所有龙族的百姓都齐聚在圣诺兰蒂斯城堡广场前,等待这一场魔族与龙族的旷世联姻。
城堡广场的地面被铺上了璀璨的水晶,一座被用鲜花和宝石装扮的巨大礼台矗立在中央,四周宏伟的石柱高耸入云,丰盛的宴席摆满了整个场地。
穿好婚服的阿撒兹勒在龙族侍卫的护送下乘车来到城堡广场前的时候,迎接他的仆从神态焦急地低声告诉他,弗洛里安已经消失了一整个上午,谁也找不到他。
阿撒兹勒苦笑,弗洛里安还是那么厌恶这场婚礼,无所谓了,总之先阻止对龙族的屠戮再说。
见新郎迟迟不露面,在场的龙族子民也开始窃窃私语,但吉时将近,弗洛里安却出现在了婚礼现场。
穿着婚服的弗洛里安在广场众人的瞩目中一步步走到阿撒兹勒身前,牵起他的手对他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阿撒兹勒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弗洛里安,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因为他从不曾听到弗洛里安用这样正常的态度跟他说话,语气中甚至带着微微的体贴与袒护。
他想起两百年前,弗洛里安总是对自己疏离又冷淡,只有在和艾维见面时,才能从他与艾维的对话中,听到这样自然和煦的语气。
而他只能冷冷地浮在远处的半空中,躲在建筑物后面,看着这对有情人幽会。
只有在面对艾维时,弗洛里安才会露出真心的笑容,那笑容刺得他的心一阵阵地疼,他却自虐般一直将目光锁在他们身上,指甲因双手攥紧而嵌入掌心的刺痛都没能让他移开视线。
弗洛里安温柔的眼神从不曾对着自己。
那刺眼的、不属于他的甜蜜画面在眼前不断放映,与眼前这个弗洛里安重叠在一起,使得他内心五味杂陈,他强迫自己从这种受宠若惊中脱离出来,回想两百年前这个时候,埋伏在广场周围的魔族正在等他一声令下,就包围整个龙堡广场。
可是他用眼神到处观察,也没有看到隐藏在暗处的魔族的影子。
他催动魔法力量静静探查四周,奇怪的是,整个圣诺兰蒂斯城堡广场周围竟然一个魔族也没有。
他往城堡上方的露台看去,在王室筵席旁,弗耶戈和威瑟斯彭也都还活着。
为什么改变了这么多?
阿撒兹勒惊疑不定。
婚礼的音乐响起,宏大而庄严的弦乐与优美的和声交织在一起,为这场盛大的婚礼拉开了帷幕。
弗洛里安一路牵着阿撒兹勒的手走向礼台。
注意到阿撒兹勒走得慢,他甚至会刻意放慢脚步,与他保持一致。
阿撒兹勒看着身边的弗洛里安。
他难以置信地想,难道两百年前的自己在听到他的话后,真的改变了想法,打算接受联姻,与龙族和睦共处了?
还有弗洛里安…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这么多?
难道这个世界的弗洛里安…愿意接受这个婚姻…难道他…爱上自己了吗?
他不再心心念念那个艾维了吗?
阿撒兹勒心里泛起滔天的嫉妒,凭什么那个自己可以得到这一切?
他想起了被关在地下仓库里的那个两百年前的自己,既然不能杀死,那就把他…把他永远囚禁起来就好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代他,从此和弗洛里安琴瑟和鸣…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一想到从来不敢肖想的可能性突然变为现实,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儿放了,难以抑制的欢喜使得他眼眶微微泛红,仿佛要把过往那些不敢奢望的苦涩和此刻的惊喜,都一并融在这温热的情绪里。
他重新看向弗洛里安的眼神染上无限情意。
两人一起站在了广场中央高耸的礼台上,身后城堡露台上是龙堡的王室成员,礼台四周是人头攒动的龙族子民。
此刻,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阿撒兹勒,既然跟你结婚了,我会负起责任。”
似乎考虑了很久才下了这个决定,弗洛里安声音缓慢而郑重地跟身边的阿撒兹勒说。
“你曾说,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慢慢相处。今后我会试着放下过去,好好跟你生活。”
这些话语在阿撒兹勒听来犹如天籁,每一个字都带着柔光。
“阿撒兹勒,那个礼物,我准备得不够好,你还想看吗?”弗洛里安露出赧然的神情。
阿撒兹勒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他无比动容地说:“我想看,弗洛里安,只要是你送给我的,我都会很开心。”
这一天接收到的美好太多了,阿撒兹勒感觉自己如同在做梦,还有什么更大的美梦在等着他?他已经不想醒来了。
“好。”
弗洛里安松开他的手,走到栏杆前转过身来,朝阿撒兹勒露出春日暖阳般的微笑。
“阿撒兹勒,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请检查我这一魔法的学习成果吧。”
说完,他伸开修长的五指将手臂斜挥向天空,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广场的高空开始散落数不清的花瓣。
漫天的花瓣在空中相互交织、碰撞,形成一片片美丽的漩涡,如同潮汐一般相互簇拥着降落,洋洋洒洒,无边无际。
花瓣在弗洛里安周围轻盈地舞动,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阿撒兹勒的眼中只剩弗洛里安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面容,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如鼓,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心动。
城堡下,龙族的子民都抬起头来,在这漫天飞舞的花瓣中,欣赏这一唯美浪漫的景象。
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中,须臾,他们跃动的目光变得更加亢奋,浓烈的狂热迅速变质,最终转换为无尽的戾气。
不和谐的声音渐渐响起。
“嘿,别撞我!”
“挤什么?”
礼台下的龙群中传来争吵,渐渐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你推我攘的就扭打了起来。
接着驻守四方的侍卫也加入进来,他们手握刀枪,很快广场上就染上了鲜血。
异动传到阿撒兹勒的耳中,他隔着弗洛里安看到远处台下推搡打斗的龙群,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从他的身后突然冲上来一个红色的身影,举起长剑就要刺向弗洛里安。
正是从城堡露台飞过来的弗耶戈。
阿撒兹勒一把将弗耶戈推开,愠怒道:“你干什么!”
然而弗耶戈只是喃喃着“都杀了,都杀了”,就举剑继续刺向礼台上的其余侍卫,那些侍卫也同他互相打斗起来。
弗洛里安终于发现了现场的异常。
他强行克制住内心止不住翻涌而出的暴戾,看向唯一正常的阿撒兹勒,脸色铁青道:“阿撒兹勒!你做了什么!”
阿撒兹勒仓皇失措:“不,不,我什么也没做…”
“自然是使用了魔法。”
在阿撒兹勒身旁,凭空浮现出一面时空裂镜,两百年前的阿撒兹勒浑身缠绕着浓稠如墨的黑气,出现在了两人身旁。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厚实的层层云雾,勾起唇角,看向阿撒兹勒,笑容极盛,“谁也阻止不了我灭掉龙族的计划,两百年后的我也不能!”
弗洛里安目光在两个阿撒兹勒身上来回游移,眼中带着疑惑与惊愕,但很快便被愤怒的熊熊烈火覆盖,“原来大哥说的都是真的,阿撒兹勒!你居然真的手段阴狠,心肠歹毒!你到底做了多少恶事!”
两百年前的阿撒兹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他重新堆起笑容,“没错,这下认清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吧!”
清晨的时候,弗洛里安早早装扮完毕,穿着婚服从二楼下来。
刚坐到梳妆台前的他起身走到弗洛里安身旁,发现弗洛里安神情并不开朗,眼底藏着些雾气。
他想,这场婚姻,弗洛里安终究是不开心的。
于是他想起他那个临门一脚的计划。
魔兵应该已经将魔气全部蓄到云层之上了吧?
也许以为是他梳妆遇到了困难,弗洛里安将他手中的耳坠接过,认真地别到了他的耳朵上。
看着弗洛里安专注的神情,他又心软了起来。
他又一次想到了那个两百年后的自己说的话。
老老实实跟弗洛里安联姻,从此和龙族和睦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