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玉不情不愿地翘起八条尾巴,勾住了黑衣青年的脚踝和小腿,上下来回蹭动,无声地示弱和示好。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
他方才身上滚了泥土和草屑,现在尾巴脏得毛都快拧在一起了,这人想摸是吧,好好好,把这些脏东西全蹭他身上,叫这王八蛋再随便乱摸!
苍渊低头扫了一眼脚边快扭成花的狐狸尾巴,如同有读心术一般,轻“啧”了一声:“别着急,回去再摸你。”
“谁让你把自己弄得这么脏,现在摸你,要把我的手也弄脏了。小狐狸,回去给你洗干净了,我再摸你。”
涂山玉:“……”
谁急了?谁急了!一辈子不摸他才好呢!
明明是这人自己提的条件,说想摸他,现在居然敢嫌弃他?!
涂山玉怒不可遏。
他忍,等到出了幻境,看他怎么把今日所受的屈辱全部还回去!
苍渊笑了一声,履行诺言,梼杌快要逼近之时,他一抬手,指尖跃出一道灵光,四散而去,以梼杌所立之处为中心,轰然落在四周,梼杌周遭顿时燃起熊熊烈焰,如同置身火海。
没有任何兽类会不怕明火,梼杌自己也会喷火,但并非自己不怕火烧。赤瞳被火焰打亮,满是惊慌,它焦躁起来,脚下踉踉跄跄地乱转,想找个突破口冲出去,却被火撩到,灼伤一片青黑皮肤,发出惊怒狂暴的嘶吼。
四周火焰严丝合缝,它成了一头困兽。
火光冲天,几乎要把黑夜照成白昼。
不光是梼杌,涂山玉也是兽类,大火燃起的瞬间,他也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忽然,他身体一轻,被人勾着小肚子抱了起来。涂山玉木着脸,压抑住反抗的欲望。
金色的瞳孔仍望着火圈的方向,涂山玉心想,原来制服梼杌对这人而言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举手之劳而已,这人居然这么为难他,还让他出卖尾巴交换。
人心,真是太险恶了。
又想,这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梼杌,只是困住它?这么废物?
幸亏方才雨停了,要是雨还在下,他用火不是白费力气?
涂山玉被挽在臂弯里,往黑衣青年的腰腹处一瞥,看他腰间的那把银色长剑。
那是他的剑。
涂山玉的剑是寒山之石所铸,世上罕见的神兵利器。
涂山玉想道,带了他的剑,又不出剑,把这玩意儿当个好看的装饰么?
苍渊并不知道有只小狐狸正在腹诽他,他说着回去洗干净了再摸,但狐狸就在怀里抱着,很难控制住不摸。
可摸了一下,他又感叹:“真脏啊……”
修长的手指上沾上泥点,在冷白皮肤上愈加醒目。
“你这是去泥地里洗了个澡么?”苍渊又从那灰扑扑的毛发里挑出几枚草屑,随手扔掉。
涂山玉:“……”
有洁癖的狐狸可听不得别人这么说自己。
难道他自己能忍得了现在这样么?
涂山玉的爪子一下子就出来了,隔着衣料,苍渊也感受到了,他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在火光和兽吼中,他抱着狐狸信步往回走,反正手和衣裳都已经蹭脏了,苍渊索性摸了个痛快,动作越发肆意起来。
虽然脏是脏了点,但这是他的狐狸,苍渊觉得没关系。
温暖的手指在身上游走,与涂山玉现在的体温相距甚大,存在感格外鲜明,涂山玉有点受不了被这样磋磨,恨不得咬他一口。
但毕竟这是自己刚刚答应下来的条件,而且他之前就咬过了,这人根本不在乎……涂山玉蹙着眉心再次劝自己忍耐。
狐狸报仇,十年不晚。
苍渊摸着摸着,忽然手上动作停了下来,脚步也停了,“嗯?”了一声。
声音轻而低沉,很快被梼杌撕心裂肺的吼叫掩了过去,但他们距离很近,涂山玉还是听见了。
涂山玉本已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这人又犯什么病了?
苍渊又确认了一遍,才困惑地问:“怎么只有八条尾巴了?你……少了一条尾巴?”
涂山玉:“……”
这人可真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苍渊是真的不知道。他只循着泥地里的狐狸爪印,远远跟着,没走近之前,的确没看真切。
是以现在亲手摸到,才发现不对。
涂山玉却只觉得他在揭自己伤疤,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苍渊拨开八条尾巴,看见尾椎处果然有片小小的断口,还残留丝缕血迹。
他敛了松散笑意,微微沉了脸,神情正经了几分:“是梼杌那畜生弄的?”
涂山玉鼻子里喷了声气。
说些废话,不然呢?自己断的么?
苍渊沉默了一会儿,抱着涂山玉往回走,再开口时复又恢复了那万事不经心的散漫,他淡声跟涂山玉解释,刚好解了涂山玉方才的疑惑。
“在幻境里,梼杌本就是一缕游魂,不管用什么法子,都杀不了它的。”
“不过,”苍渊话锋一转,轻拍了下涂山玉的脑袋,“我们小狐狸受了这么大委屈,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放心,日后哥哥定会为你报仇的。”
原来杀不死,不是他废物才不出剑。
涂山玉心中冷哼,他才不需要别人帮他报仇,现在这样是意外,他要报什么仇,必定要亲刃仇敌。
苍渊又道:“算起来,我救了你两回了,你这下该喊我一声恩人哥哥了吧?”
“……”涂山玉待着没动静,装死中。
也不管他应不应,反正苍渊自顾自决定了:“忘了你还是只狐狸,变不回去,自然也没法叫。”他仿佛十分宽容大度、通情达理地,“这一声先欠着,跟摸尾巴一起,慢慢还吧。”
涂山玉:“……”
这莫须有的账他可不认!
眼看着苍渊原路返回,还在这山林间打转,涂山玉有点心急。
当然不是急着回去被摸尾巴,而是——
他知道这人肯定会再用清洁术把他洗干净的,挂着这一身泥尘,涂山玉也已经忍到极限了,想快些弄干净。
可这人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
他那火能烧多久?莫不是活腻歪了,等着火焰熄灭,好让梼杌再有机会出来追杀他们?
涂山玉把苍渊的袖口挠得开了线,苍渊却连一个眼神都没飘下来,压根不关注。
“……”
好一会儿,涂山玉已经等得没脾气了,苍渊才找到了那根断尾。
雨后的泥地松软湿润,白尾巴大半都陷进泥里,难寻得很。
好在苍渊有些耐心。
“找到了。”他淡淡自语。
他俯身,捏着断尾一端,拔萝卜似的,把它从泥地里拔了出来。
涂山玉瞥眼看过去,整只狐狸都凝固住了:“……”
如果说现在长在他身上的八条尾巴都脏兮兮的,沾着斑斑泥点,那么这条尾巴就是从上到下每一根毛发上都裹满了厚重大块的泥土,连白毛都看不到一根了。
甚至很难看出这原来是什么,只能勉强从一整条泥巴里发现少量的尾巴。
有洁癖的狐狸看着自己的断尾又要炸毛。
不,他绝不承认这是他的尾巴!不是!
苍渊却轻笑一声,这会儿也不嫌弃脏不脏了,他面不改色地把这条脏了吧唧的泥尾巴揣进了自己的袖中,连同怀中的狐狸一起打包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