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熛怒掌管军队,主将有十几位,但是统帅只有一位,此人是玉君的亲子,神京的大殿下,昼统。檀嶠在大家的哗然声中打量昼统,他是左边那位。
习武之人,果然生得威风,檀嶠想。
那么这笑嘻嘻的就是谢醒了。
或许是因为同宿的渲染,檀嶠的目光在谢醒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见此人在大家崇拜的目光中保持微笑,一双眼像是桃花水,多情又深沉。
檀嶠的目光很锋利,总是像不知道入鞘的刀剑。这位谢醒公站在前面,觉得被什么刺得慌,一转头看见檀嶠。
四只眼睛短暂一撞。
檀嶠旋即扭开头去了,继续听老师说话。
老师费了半天劲平息了大家的喧嚣:“这次两位大人来有几件事情。第一是为赤熛怒选新人,第二是择人去神京听经坛。大家都知道,神京经坛两年一开,五部尊长开讲授业,能有机会上去一听,幸莫大焉,大家要抓住机会——”老师看见了檀嶠,强调:“切莫不当回事。”
檀嶠转回头来,接触到了老师的眼睛,礼貌地对老师点点头,老师就知道:自己这话算是白说了。
老师转向昼统:“殿下,您看怎么来?孩子们都在这里了。”
昼统眉毛很重,压着眼睛,让人觉得他的眼睛承担了太多。此时,这双眉毛挑起来,锋芒毕露:“你们哪个想来赤熛怒?”
问的真直接,檀嶠被他的直率弄笑了。但是周围不少人举起了手臂,按捺不住的热情洋溢在大家脸上。
檀嶠觉得不可思议:大家可真喜欢赤熛怒!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
有人拍他,檀嶠转头,看见早晨说话最亢奋的那人。檀嶠点头示意,来人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不举手?”
“没兴趣。”
“那可是赤熛怒。”
“所以呢?”
“神京最吃香的地方,又有大殿下的加持,人人求之不得。”
檀嶠烦了:“我不是人人。”
那人还想说什么,檀嶠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很伤人心,檀嶠之前一直装作知道大家的名字的。此时故意问,是想让这人赶紧被气走。谁知对方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嘻嘻道:“我叫山涛,神京的事情我知道最多。”
檀嶠不想听他卖弄,正色道“好的,山涛,你听好,我对在神京做官不感兴趣,不要再向我推荐了。”
山涛眨巴眨巴眼睛:“可不是我推荐,你跑不掉的。”
还没等檀嶠问他什么意思,就见山涛忽然缩到了后面的人群中,昼统在上面问:“你们的大比第一是谁?”
大比是大青山的固定活动了,一季一次,全山学子,凡是学了武的,都要参与。上一次大比是半个月前,檀嶠拔得头筹。这对他而言不是难事,若不是这具身体正在青春,有气无力的,胜得还能更快些。当然,大比也是不能用然力的,周围十几个老师看着,不能露了马脚。
大家齐刷刷看檀嶠,昼统的眼睛也落在这个少年身上。
见他一副淡漠的样子,似乎对什么也不感兴趣,神京来的高官也好,大比的胜利也罢,都不能让他激动分毫。
小小年纪,宠辱不惊,难得。
昼统问:“你叫什么名字?”
“檀嶠。”檀嶠一时间想不起来怎么形容自己的名字,但他本也没想着给昼统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于是报个音就算了。
昼统从怀中拿出一个圆盘,命令道:“过来。”
檀嶠猜这圆盘是考验,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也不畏惧,大步上去,停在距离昼统两步的地方。
昼统随意地将手中圆盘抛了出来,这东西看着分量很重,似乎立刻就该落在地上,但奇怪的是,它竟然飘悠悠向着檀嶠飞来。
檀嶠不躲闪,直到这东西笼罩了他头顶了,才忽然从墟鼎中拔出剑来。几乎在同一时刻,圆盘展开来,化作一条钢鞭,如同灵蛇,来缠檀嶠。
剑和鞭,正是刚与柔。檀嶠懂得其中的道理,不让二者相接,滴溜溜一转身,已在钢鞭控制范围之外,身子如同飞絮,飘然到了三步之外。
钢鞭一下子没缠住,像是一愣,顿了顿,忽如电打了一般,以飞箭之势向檀嶠而来。旁人眼中,飞箭迅即无比,几乎成了残影,但在檀嶠看来,时间似乎变慢了,飞箭分毫的推进都能看的分明。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飞箭贴着檀嶠的身子过去。观者都是一身冷汗,他们刚才甚至以为,檀嶠要被这攻势猛烈的东西洞穿了。不少和檀嶠交过手的学子此时觉得脊背发冷:檀嶠若使出这样快的动作,他们绝对已经输了几十次了。
檀嶠似乎觉得和这东西斗完全不需要自己的兵器,转身回来时,剑重归墟鼎。昼统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这钢鞭是他的兵器,考验这学子时,他自然没尽全力,甚至没有亲自拿着钢鞭,但这年轻人竟直接将自己的兵器也收回了……
昼统心中十分复杂。
谢醒在一边看着,啧啧道:“大殿下,这就可以了。你上来就用钢鞭,这孩子居然还躲过了,是人才。”
一道白光,钢鞭消失在昼统的腰间。他脸上表情一分不变,也不评价,只是对檀嶠说:“你回去吧。”
大家探头探脑,抓心挠肺。什么叫“回去吧”?这是看中还是没看中?如果檀嶠如此之俊的身手都落选,自己岂不是更没希望了?
但檀嶠却不以为意,对昼统微微欠身,就要归队。
“留步。”檀嶠已经快要记住谢醒似笑非笑的声音了,听他这么一叫,驻足问:“谢醒公有何指教?”问这句话的时候檀嶠没转身,将自己的后背留给谢醒。队伍中的人大惊失色,纷纷朝檀嶠做手势:不想死就赶紧转过去。
遂转身,见谢醒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前了几步,和他距离很近。
这么近了,檀嶠更看得出,这位谢醒公很年轻,但是身上端庄稳重,是个高官的样子。
他和昼统长得不像啊,檀嶠不由这么想。他听到过一些传闻,说谢醒之所以在神京官运亨通,其中是有些密辛的,比如,他其实是玉君的孩子。
第一次听,檀嶠嗤之以鼻。尘世中人蜚短流长最是无聊,人家谢醒人在天上,和他们八杆子打不着,居然也要将之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不屑,但是由于大家对此津津乐道,找到了若干作证的理由,因此不知不觉间,这个念头居然也在檀嶠心中根深蒂固了,时不时出来舞蹈一番——比如现在。
见谢醒竟然如此模样,檀嶠的思维不知不觉就从“谢醒公年轻有为”拐到了“他和昼统不像”。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如此揣测的谢醒冲檀嶠笑了笑:“小子,大殿下在这里还要忙,我看你有一把子力气,来帮我修铁荷花吧。”
此语一出,下面的人群立刻沸腾了。站在后面的昼统,目光也落在了谢醒的背上。虽然不明说,但能躲过他的鞭,檀嶠算是被他选中了。此时谢醒当面将檀嶠叫走,是要来争一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