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在平时,这应该是师尊徒从的美好场面,可惜现在二人都被各种事情缠身。既然结成了师徒关系,那么徒弟的问题师父自然不能不理会,因此谢醒发现自己忽然间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将雷击十三式教会檀峤。
檀峤振振有词:学不会雷击十三式,考试的时候就是在赤熛怒门口丢了含枢杻的脸,到时候谢醒一世英名还不被败个精光?除非免他考试。
谢醒自然不能免了檀峤的考试,因此只好承担了教学任务。值得庆幸的是,谢醒是个好老师,教学水平超越了一张臭脸的重淇凯,加上檀峤也是一个颇为聪明的学生,落下的课不过一个时辰就讲完了。
桌上摊着谢醒为解释十三式画的草图,虽然潦草,但是机工向来用笔精到,省略不必要的线条,因此看上去极其清楚明白。
檀峤在谢醒讲完之后将草图一一看来,默默复习。末了,忍不住感叹:“谢醒公,你身在含枢杻,却知道赤熛怒的战法,真了不起。”
谢醒将墙上的灵力球拧着玩,弄得屋子里忽明忽暗,他耸肩:“赤熛怒所用的都是含枢杻制造的东西,我们只需要学比他们更多的东西。如果不了解他们的战法,我们很难制造出合理的战车。我们只不过是不需要如他们一般训练,随时备战罢了。”
檀峤仔细想想含枢杻在神京中所起的作用,忽然有所感触:“含枢杻总览神京,不愧是五方中枢。”这句话虽然简单,但是蕴含的内容却丰富:含枢杻三公分别掌管本部、十八平安榭和洪炉,个个都是神京的重要机构,特别是洪炉,但凡出了差错,神京的动力就会全盘崩溃。一旦清楚认识到神京多么离不开灵力和枢纽,就知道含枢杻在神京式多么重要。虽然这个部门由一群愣头愣脑,相对天真,喜欢和枢纽死磕的人组成,但实力不可小觑。
谢醒身在其中,听懂了檀峤的意思,他递过去一个眼神,笑道:“那想必你也就明白,我们头顶有多少利刃和眼睛了吧?”
如此重要的部门,不能全抓一个人手中,因此含枢杻的统领是最多的,从第一层就分权为三部分。显而易见,这个意义重大而地位特殊的部门的实权最终都掌握在玉君手中。
谢醒侧耳听更漏,这和人间的更漏不同,滴滴答答的水声中带着呱嗒呱嗒的枢纽转动声。
“三更三更,真正的三更半夜。”谢醒将檀峤轰到一个需要爬梯子才能上去的地方,这里像是个阁楼,但是上面十分宽阔,一张床孤零零在角落摆着,但是整齐干净。房间内弥漫着和谢醒的枢纽中相似的味道。
谢醒还不能睡觉,还有一天就是经坛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他盯着檀峤爬上床,这才无声地离开。檀峤在他离开之前就闭上了眼睛,但是在他离开后重新睁眼。
神京多数屋子的窗子上蒙着传统的窗户纸,但是对枢纽情有独钟的谢醒将自家的窗户也改成了灵力窗,檀峤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皎洁的月色。
神京的月亮更加明亮,刚开始看是炫目,时间长了却灼烧,眼睛刺痛。檀峤看了一阵子,合上眼睛。在大青山的岁月,夜晚格外安静,同舍声打呼噜的声音不小,但是檀峤就是觉得安静,发自心底的安静,好像世界结成了冰。
但是现在,安静不那么明显了,他能听见楼下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是谢醒在做事。就在檀峤有些倦意的时候,他听见一声遥远的叹息。是不是谢醒因为忙不完事情而发愁?这么会做事的神官也会发愁么?
檀峤就带着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沉入了黑暗。
第二天檀峤完全没见着谢醒,也没去赤熛怒,就在含枢杻呆着。见到了郎万宁,后者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一脸兴奋外加欲说还休。
檀峤睡得很好,他很惊讶自己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如何能睡得这么香,所以他心情很好,忍不住逗逗郎万宁:“你高兴什么?”
郎万宁将檀峤上下打量,笑眯眯问他是不是准备在此常驻。看来谢醒将此事公之于众了,檀峤没什么可隐瞒了,坦然承认。郎万宁瞪大了眼,一双大眼快把整张脸占满了,她倒吸冷气:“了不得,三界震撼。”
檀峤被她的口气逗笑了:“哪有这么震撼?”
郎万宁一本正经:“谢醒公自开府以来,从未收徒,也不见他招揽什么人。你真是非同小可。”
檀峤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谢醒其人虽然四路通吃,备受学生喜爱,但是却从未主动招揽学生,更别提收徒了。昨晚只顾着学习雷击十三式,脑袋被塞满了,稀里糊涂中竟没想过自己无意中创造了一个“第一”。
这么说,他还应该自豪了。
郎万宁向来表情夸张,此时更是一脸泫然欲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羡慕。
檀峤忍不住道:“你也是谢醒公的得力干将,怎么不算是他的门下。”
郎万宁怪叫一声:“那怎么能一样?你难道没听说过谢醒公那句顶顶有名的话?”
檀峤一愣:谢醒在四方学堂中是个名人,不管因为外貌还是能力——但是还真没听过他的什么金句。于是他问:“他说了什么?”
郎万宁转述的时候倒是一脸严肃:“报一人重塑恩,待一人入心腹。”
檀峤一愣,郎万宁已经开始继续嘚啵嘚了:“这句话大家都知道,当时玉君也在场,老大这算是表忠心,毕竟玉君对他有知遇之恩。但是后面那句可真叫人心寒啊,我们跟着他这么久,也不能被他待如心腹。大家都猜测,这个能被特殊对待的人是谁啊?老大没有喜欢的人,也没弟子。但是现在,你是他的弟子,说不定就是你哦!你得抓住机会,证明自己就是被选中的那个。我们大家都很期待哦。”
“......”合着大家企图用他验证谢醒说的那句话。
檀峤朝郎万宁没滋味地笑,他不喜欢被用来验证什么。然而那句话却在他心头萦绕,挥之不去。虽然郎万宁说,谢醒报恩的对象是玉君,但是一想到他昨晚说也曾说他檀峤“重要”,檀峤的心就忍不住动了动。
这“一人”,真的是玉君么?檀峤不敢问自己在期待什么,不敢让这个念头明白地冒出来甚至一星半点。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