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藏匿,脚却灌了铅般迈不开步子。
完了,被钳住了。只避着,那行人蹦跳着经过,跳两步齐刷刷地扭头看他,又跳两步……
不,细看了,他们根本没有眼珠!
苏怿有些怵怕地别过眼,慌乱间瞧见那风中幡动的红帷中端坐着个新娘,长明灯吐出的微光浸着红纱注在她苍白的下颚上,半掩的红盖头下朱唇皓齿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好似也在唱:“见阎王……”
听她笑简直如满月小儿听霹雳——苏怿只觉得骨头都要震碎了!!
见大鬼了!他从未和鬼打过交道,正犹豫思索用哪个招式,那个诀猛地惊现在脑海:有月有光在阳,火明之而克阴;无月有光在阴,静观之以得出。
苏怿抬头一惊,没月亮!
阴、阴、阴……这才是真正进了虚幻之地!
谁把他拉进来的?有何企图?在主场非己的情况下,动用灵力不仅是徒劳无功一定程度上还会反噬自己。
不可打草惊蛇……不可螳臂当车……
他只能等待那东西离开或是——出手!
这混乱中忽然传出一阵阵鸦声回旋,四周古树如猛鬼奇兽,森然欲扑人般矗立着。
借着微光再眯眯眼,竟真的变成一个个小鬼,“咯咯”地笑着朝这边扑过来。
他又试着挣,该死该死还是不能动!
这次恐怕是冲他来的,苏怿全然忘记了那句诀,匿在衣袂里的掌心悄悄凝出了一小团虚火,蓄势待发。
却又有只冰凉的手覆了上来将他的手拢成了拳头,合手之际直接压灭了他的玄火。
一股冷冽气息须臾间萦绕全身,几乎要往他五脏六腑注去,冷得他脑子昏眩,魂不附体。
苏怿一时间脱不了身,极度的骇然驱使他又试着凝了几遍火,皆是还没出火苗就被压了下去,猛吃一惊又觉得羞耻,行将侧身给那东西来一拳,又听得对方清朗之音:“不要动。”
你说不动就不动?你当我傻呀站在这里等着鬼怪宰割!
苏怿想着,鬼怪的控制早已失效,他试图挣开手。
……那人死攥着钳住他的手腕反剪在身后,苏怿意识到自己脱不开身,面前又是窸窸窣窣靠来的红小鬼,正焦急。
继而间那人抬起右臂,凌空挥划着,旋即“哔哔剥剥”炸起了一簇簇火花,又隔空聚在一起汇成一束束黑紫色流光,直至将二人全身包裹笼罩,将涌过来的小鬼阻隔在外。
这正是明月楼见识过的术法--屏仙障。
是兰家的人。这会儿苏怿心中又是惊又是喜,更多充斥着愤懑:吃惊为何他也在虚幻之地,耗用术法却若无其事还能抑制住他的玄火;欢喜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气愤下灵界制度滞后支持冥婚害他撞上大鬼!
周身被屏仙障遮着,那些靠嗅人气才能辨路的小鬼头立即没了辙,左冲右撞没有方向,只能引着花轿朝西面行去。
苏怿松了口气准备抽手,可那人仍是捏着不放。
他此刻彻底恼了,心里一万个咆哮:莫要打草打草……这次不打草了这次打虫!
咬了咬牙执掌就要撒开,目光触及前方时,见那轿子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可小鬼还是面向西方,背着折回来的!
“嘻嘻嘻嘻嘻……”尖锐的笑声在耳畔起伏……
苏怿皱了皱鼻子。
怪不得这会不让他走!苏怿惊讶地发现屏仙障不知何时裂了道口子。果然,再厉害的人,也没法在虚幻之地施展。
苏怿倒吸一口凉气。眼下该如何?愈发焦灼了,只听见身旁人道:“闭眼。”
苏怿左想右想,有些犹豫。到底能不能靠他?
那人又小声催促道:“闭!”
……
于是心里一横闭上眼,刹那间周遭如地动山摇般晃动着,又骤地陷入了平静,苏怿有些眩晕,没等那人指令就惶惶不安的睁开眼--
从榻上扎起身,四面是杏色罗帐缠绕,榻旁端坐着一个人。
此人一袭黑紫色对襟宽衣,鎏金镶碧冠束起的黑发散乱地贴在起了一层层细密汗珠的额头上,好不贵气。
而额头之下,一对浓密远山眉轻轻蹙着,底下的睫羽微微打颤,正紧攥着苏怿的左手。
瞧着他尚且稚嫩秀气的面庞,也不像已及弱冠,小小年纪就能破虚幻之地,即使受了些内伤,功力想必也是不错的。
苏怿一面心底由衷赞叹一面小心翼翼地抽回手,不想那人猛一睁眼,忽然抽回了手,将手掩入衣袂。
像是摸到了烫手山芋。
……不是你自己抓的我吗?苏怿对着他那双漂亮的柳叶眼,不自在地眨眨眼。
好像刚刚玄火被他压灭了,那他岂不是知……
两人就干瞪着不作声。你打量着我,我端详着你。
玄火被发现是搪塞不过去了,是不是不下山就没这么多事啊早知道不下山的一说下山苏怿就来气,要不是因为下山都怪下山来了……
山山山……对啊,玉山老头儿,对不住了!
苏怿灵机一动,决定率先打破尴尬的局面,于是一拍后脑勺,道:“啊呀!我学道不精真是丢了玉山长老的脸!我回去了定要罚自己抄一万遍《赭山弟子训》,”然后他又对着面前人拱手,“多谢相救,小兄台是?”
赭山派就爱插足别人的事惹人嫌,他如今打着这个名声在襄阳城混着或许不错。
那人听后果然抽抽嘴角,缓缓移过目光,盯着苏怿颈脖上的月牙儿印记看了半晌,才终于低下头不看他。
兰子骆回揖,小声道:“襄阳兰氏——兰、子、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