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鸿蒙之紫气氤氲而生魔族;太初之金光化育而成灵族。二族初始形体本是气团,皆为一气而成。仅存一魂也就是因果魂。不过因冥间不收此二族,故而魔和灵寿命无疆,享万寿之期,然一旦身死,则若云烟飘散了无踪迹。
气是最为难以捕捉之物。是故魔和灵无形,于天地间肆意妄为。就像方才月珩以灵流携其因果魂化而为蝶,蝶舞蹁跹而飞散不知去何处了,叫小姑娘愁于无处寻觅。
亥倚于树疖高处,心中甚是烦闷。昨日卯娘娘给她说的那番话她越想越躁,连连哈欠不断挥散那含毒紫雾,心中总想寻人倾诉一番。
忽然听闻下方传来阵阵“簌簌”之声,她闻声而动,轻轻撇开衣角,目光投向那潭水边。只见一道熟悉的白影绰绰在水边像是在打捞何物,而那淡紫水面已然晕开一抹深红。
原本见着月珩主动前来找寻于她,芳心之中不免有些许窃喜之意。旋即思及昨日他竟不辞而“别”,亥便又想与他耍耍小性子赌气一番。然待到真切瞧见月珩负伤时,她那一颗芳心却仍不由自主地猛然一揪,如风中飘絮无根而动。
亥玉指轻盈曼妙地勾出缕缕魔气。登时下方那一方潭水颜色由紫转黑、由稀渐次化为稠,无数条蛭虫从潭底争先涌出,径直朝着他流血之伤口而去,紧紧地将那伤口裹住,真真是裹得严严实实,不多时便止住了那涓涓流出的鲜血。
月珩见状,缓缓地将手臂掩入衣袂之中,而后仿若心灵有所感应一般,悠然起身。他回首仰望,只见背后有一巨木,枝叶葳蕤。
少女立身于高处。她身着黑纱裙摆随风而动,飘飘然似要飞去。阵阵铃音自那高处悠悠传下,袅袅飘飘。
亥本欲正襟危坐端起架子,怎料与月珩目光交汇之时,她竟不由自主地歪首浅笑,缓声道:“逃犯竟还敢踏入魔界?莫不是不怕我禀奏尊上?”
月珩面色木然,只道:“你不会。”
“哼。”亥心中畅快,手扶着那蜿蜒的树藤,轻盈跃下。这一跃倒是牵动了发簪上的苏怿,苏怿赶忙扇动蝶翼,方才不至于坠落。
昨日于茶楼交谈虽未曾明言,但月珩其实可从几人话语中猜出她的身份来。她是亥——当朝王后卯娘娘的亲妹妹,出自魔族南疆炼蛊一脉,亦是地魔十二支中位居第十二的强者。
这般身份他竟毫无避讳,果真是胆大无畏。
也对,毕竟他是敢在朝堂之上与尊上公然叫板的灵。
“你受伤了?”亥徐步走向他的身前,抬眸凝望。
月珩阖落那长长的睫毛,如鸦羽般覆上眸,似是不愿瞧她,沉顿良久,方启朱唇言道:“是,我当如何称呼您?十二姑娘,抑或是长公主殿下?”
亥听这冷冰冰的尊称,竟一时愣住。她虽曾有意谎报身份,也是出于无奈,况且其身份未曾对月珩有何实质之损害。
“你在生气?”亥忽然不想再趋近于他。
“嗯。”月珩方睁双眸,仍是面无哀乐。
亥愈发躁恼。
“为什么?”
“殿下,还需我提点您吗?即将出阁的长公主与朝上罪臣相厮混,我岂不是罪上加罪?”月珩嗤笑一声,后退数步,抽出折扇,运灵气于其上绘得一张长凳。转瞬之间,那扇面上所绘之板凳便现于眼前,月珩于是行至凳前坐定。
神笔马良啊,苏怿咂着嘴。
其实咂不了,他只是一只栖于亥发间的蝶饰。
难受,比入残识还憋屈。
也不晓得外头那魔女到底要带他们解什么梦。
“我不是蓄意隐瞒身份。”亥急着解释,双眸中透着惶惶然。
“殿下,这不是臣下所言之事。”
“那是……”
幽潭乍起波澜,亥紫眸倏地闪过一点刺目的红,她心中五味杂陈,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且说月珩口中所言“出阁”之事,正是卯娘娘召唤她前去商议所在。不是“商议”,她将要被许配给骅王之事已然板上钉钉,是不能回转的定局。
她心中自是不愿,不是瞧不上骅王。毕竟魔族重礼,媒妁之言听从长辈,她是长姊的傀儡。纵有千般不愿,却也推辞不得。
骅王乃尊上庶弟。南宫氏一族魔族,于三族之中为固定统治者,是最尊贵的存在。南宫一支身负尊贵血统,故而风貌阴柔,是生得阴柔几近病态。
而月珩样貌温润如玉。较之于骅王与月珩,虽然二人生得都不差,她却更趋近于更近于月珩的温柔实诚。
况她与骅王打过几次照面。骅王喜戴覆面,上半张脸白皙如雪几近透明。发如青丝长长垂下,常常散落半遮其面。柳叶般的双眸时常呈现绛紫之色,狭长之间尽是戾气。而且骅王寡言少语近乎自闭,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