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称呼,赵其这才留意到女人的眉眼中和易安有几分相似,她看向旁边正略显诧异的人。
“妈?你怎么来了?”
果然。
“我刚好去了一趟你外婆家,顺道来接你了,走吧,一起送同学回家。”秦玥说这话时目光只在易安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其他时间都在盯着赵其身上。
看着这张脸,听着这声音,赵其甚至都觉得风刮过来都是暖的。
但要送她回家,她还是下意识想拒绝的。车,人,都太扎眼,而赵其本身,包括她住的老旧小区,都太平庸。她不想面对对方好奇打量的目光。
话还没等说出口,胳膊被易安拉着靠近后车门,开了门先让赵其上。
再没拒绝余地。
除了自家的车赵其没坐过其他的车,自然也不知道其他牌子的车内饰是什么样子的。
而此时在鲜明的对比下,她才感受到自己家的车内部空间有多小,配置又有多简陋。
原来车座位是可以加热的,原来脚抬起来可以不碰到驾驶座位。
她为自己开的这份小眼界感到莫名的焦虑。
她怕下次再上赵前明的车时,她会想起此时的景象;怕觉得身下的座位太冷;怕觉得空间太小,装置太落后。
手突然被笔敲了一记,赵其回过神来,看见易安侧身望着自己,长指夹着笔转圈把玩,一脸“不拿卷等什么呢”的意味。
赵其赶紧翻书包掏出那张让易安再次皱眉的卷子,本想此时不在教室,他一定会挖苦一番。毕竟在这个班里,提到赵其的数学成绩,几乎都要做出些诧异的表情来的,来划分自己和这类“低智群体”的界限。
但易安一开口,直接指着其中一道题,问用到的公式。
赵其没反应过来,模糊说出来的答案也在擦边。
郝月凤班风严,自己本身教数学的,这个班数学成绩整体高于其他班级,并长期保持单科第一。所以她平时讲题很快,基础部分能忽略就忽略,她说不能耽误别人考更高分的机会。
于是恶性循环,赵其被队伍越拉越远。
而易安讲题不像别人在赵其说出错误答案或答不出的时候发出感叹词来,不急不恼,讲的细但不啰嗦,化繁为简。
这是赵其第一次听数学题有种通透的感觉。
眼看着半面卷子要被易安讲完,车也驶出繁华的南城区,离赵其家越来越近。
到小区门口时,除了居民楼窗户的灯,小区内连路灯都少得可怜,漆黑一片。
赵其搓捻着手指,赶忙道:“那个…阿姨,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里面……倒车不方便。”
秦玥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径直开了进去:“不麻烦,天这么冷别吹了风,阿姨给你送到家。”
易安斜睨赵其一眼,将试卷折起来塞进她书包里,岔开话题道:“回去消化一下,剩下的晚上问我。”
赵其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车灯渐渐照清,她的心一下悬到嗓子眼。
是何温英。
前方道路被照的透亮,何温英下意识靠边走让出道路来,同时回头瞅了一眼后方的车。
看到显眼的车标和陌生的车,她好奇地透过挡风玻璃望向驾驶座里的人。
两个女人,两位妈妈,四目相对。
一个温婉大方,年轻貌美,处处都是被金钱和爱滋润过的功绩;一个因为出来买个菜,穿的很朴素,脸上难掩岁月的洗礼,眼神里难找到一点温和。
赵其的心骤然被揪紧。
那一瞬间,难堪是有的,自卑是有的,她甚至卑鄙地同时生出一丝羡慕和嫌弃来。
可马上将之掩盖的只有心疼和愧疚,汹涌的泪意和肿痛的喉咙。
何温英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但赵其懂这一刻,或许这么多年来无数次的这一刻,母亲心里一定是不甘和悲凉的。
为什么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人生轨迹能天差地别。
她知道何温英没得选。
赵其忍住喉咙的痛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无异样,她叫停住秦玥,如实告诉她,妈妈在前面。
昏暗中,易安沉默着盯着赵其发红的眼眶和努力挤出来的场面笑容。
临下车时,他居然安抚性地拍了拍赵其的手。
冰凉的手背与温热的掌心接触,暖流迅速沿着手臂蔓延。赵其整个人都僵住,翻涌的思绪莫名被平复些许,而她的心却在微微颤动。
看到赵其从这车上下来,何温英的诧异和疑惑一点也掩藏不住,不过秦玥摇下车窗礼貌性地打招呼,两人说了一些客套的场面话。
赵其站在何温英身边,接过大大小小的菜袋子,视线看向的后车窗,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她在回味手背上的余温。
后座的人也正透过车窗与外面的人对视,修长的手指搭在车门上。
指腹下方是车窗升降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