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怎么了?”
“拉肚子。”赵前明声音很低,像是怕谁听见。
赵其心一紧,快速回想自己给豆豆喂过的东西,确定了没有不该吃的。
“怎么会拉肚子?吃什么了?吃药了吗?”
赵前明停下动作,往后瞟了一眼,然后看向赵其,小声道:“你妈应该把中午的剩菜汤倒给它了,油挺大。”
赵其只听了前半句就站起来,书包都没脱,三步两步走进卫生间。看见小豆芽平时装狗粮的干净的碗全是油,还有沾着油光的剩菜渣,粘在碗壁上。
赵其火气顿时窜上来,憋在胸口。她转头看向正亮着光的主卧,开门进去。
何温英躺在床上看手机,瞥了赵其一眼,眸中一片凉意,道:“还好意思回来呢?今晚和你爸自己找东西吃去吧,我可做不下了。”
只是一眼,赵其眼中的怒意还没被母亲察觉到,她胸口起伏着,尽量克制着压下一些,不让自己问出来的话带太多质问的感觉。
“为什么把剩菜倒给它?”
何温英慢慢抬头,反问道:“剩菜不给狗吃给你吃啊?”
“可是那菜油那么大,我告诉过你不能给它太油的东西。它一直吃狗粮怎么受得了那个。”
何温英八百年不喂一次狗,都是赵其和赵前明给他狗粮。
赵其低着头,不敢与母亲对视,一股脑儿地把心里憋的话吐了出来,而且已经是极力克制精简过的。
可再抬眸看何温英时,那边的气焰已经高过她了。
何温英放下手机,嘴巴微张,瞪着眼睛,眼白部分增多,瘆人气息骤升,似乎没料到赵其敢跟她顶嘴。
本就没觉得把剩菜给狗吃有什么错,还得被女儿连番质问职责,在一天工作之后的疲惫加饥饿中,何温英的委屈和怒气将理智埋没。
“矫情东西!我不说你还作起来了?你好意思说?我一回家满屋臭气,饭都做不了。养个破狗又扎针又吃狗粮一共花了多少钱你不算算?什么金贵的狗非得吃狗粮,几十块钱那么点东西。吃得都比你吃得贵。农村的狗吃剩饭就活不了了?”
“你养狗花的是谁的钱?是你挣得吗?花别人的钱理直气壮的!我累死累活挣的钱还得被你嚯嚯,人家借钱都有利息呢,你拿什么还我?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我还欠你的了……”
何温英的责骂回荡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每个字眼都针一般扎进赵其耳朵里。她咬着嘴唇,极力压制着翻涌而来的泪意。她不停地吞咽着,喉咙依然很痛,视线渐渐模糊。她开始后悔为豆豆质问的这几句,后悔以为商量能有个结果,后悔还在涉及到狗的方面还对何温英有所希冀。
整个过程中,不见赵前明的参与,他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收拾。不管妻子是如何毫不犹豫地说出刻薄的话;不管女儿是如何红着眼抹着眼泪从房间里冲出来。
他只在赵其从他身边经过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问得云淡风轻:“想吃什么?爸爸做。”
赵其过去把豆豆抱起来,小狗还很虚弱,软软地趴在她的胳膊上。乌黑的眼在黑暗中却发着亮,看到她脸上的泪珠急得哼唧了好几声。
她不说话,更是没有心情吃饭,不能理解为什么赵前明能像个外人一样,在家里的是非中把自己挑出去,在任何风浪面前永远是隐身状态。
赵其眼泪都未擦干,重新背上包去穿鞋。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何温英的尾音在后面追过来,趴在她身上,在她耳边回荡个清清楚楚。
“滚吧!趁早抱着你的狗滚蛋!”
…………
晚上的温度格外低。赵其刚出门就被冷空气浸透。怀里的豆豆微微发抖。
她拉开棉服,又拉下校服拉链。把豆豆放进怀里,再用衣服裹起来。身体贴着小豆芽也热乎了许多,脸埋进豆豆毛茸茸的脖颈间,小狗也伸出舌头缓慢地舔舔她的脸。
冷风尽数呛进鼻子里,赵其的肚子发出了声响。
路过一栋栋的居民楼,家家户户凉着暖色的灯光,厨房的窗户上附着薄薄一层水雾。
赵其不禁想象里面的一家三口吃着热乎的饭菜,其乐融融的样子,脸一定是被暖气暖得红彤彤的。
她忍不住想,她摔完门后,他们俩晚上肯定就这样不吃饭了,赵前明一定会为了躲何温英的戾气又到楼下超市三三两两地小赌一把。
她依旧为何温英的话感到伤心,想不通为人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债主的角色中。
可是她又挑不出她的话中有哪些不可理喻的成分,可能她现在的苦难多数来自于还要养育赵其的压力。
要是没有她该多好。
就是没有可以理直气壮反驳的地方,她才觉得分外难过。可是看小豆芽在怀里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有平时干净的碗上那令人不适的油腻。她又暗暗地恨起何温英来。
恨她说话总是句句带刺不去在意别人的感受,总是很轻易地让赵其陷入矛盾的深渊里。
养豆豆是会花钱,可是疫苗一年才打几次,一袋十几块的狗粮可以吃半个多月。这点钱也是赵其从自己那点饭钱零花钱里省出来的。
也是因为家里有了豆豆,她才对待在家里有了那么一点盼头,有了一点快乐的源头,才在被何温英“迫害”时有所安慰。比起豆豆对于她的特殊意义来说,哪怕再多点的钱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