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校服突然遮住视线，隔下不少小碎石，赵其依旧捂住口鼻直咳嗽，抹一把被逼出的眼泪，远远盯着扬长而去的宝马车。

也不知是生理性还是屈辱的泪水，从眼尾凹槽处决堤滑下。她双眼通红，低着头不敢看易安。

易安蹙眉无言，掏出一张干净纸巾递给赵其，拍干净胳膊上沾的尘土。这衣服被脏东西沾了好几下，回家得赶紧脱掉洗了。

“你快拿着啊，别磨叨了，我要饿死了。”

“我不要！拿开你的臭钱！”

一男一女推推搡搡的吵闹声传来，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校门口，见李尹凯和乔丝语一前一后出来，脚步飞快。

李尹凯一手拿着个艳粉色的新水杯，一手握着鲜红的钞票，在后面对着乔丝语拉拉扯扯。

“我都说了不要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乔丝语极其嫌弃地瞥一眼他手中的土俗水杯，脸色难看如吃了屎，圆嫩面庞气得通红。

“我在小卖部好一顿挑的呢，它总共就那么几个样，那你拿着钱自己去买啊，快点快点。”

李尹凯见乔丝语倔得要命，索性掰过她的手腕，把钞票卷成卷一点一点从她的拳头缝中塞进去。

乔丝语力气敌不过，扬手拽住李尹凯的衣领，后者措不及防向前踉跄好几步，险些撞到她身上，离得如此近，对方身上甜甜的果香味儿沁入鼻腔。

她拉开李尹凯的领子把钱塞进去，皱眉念叨着：“就有几个臭钱，真讨厌，烦人！”

乔丝语圆圆的眼留下满满的嫌弃，转头就走，飞扬的马尾辫打在愣在原地的李尹凯脸上。

公交站牌旁，赵其和易安的视角中，李尹凯的脸红的飞快，肢体僵硬。他费力地从衣服里掏出钱来，握在手中摩挲几下，小心翼翼地四周张望，目光一下定格在对面的两人身上。

气氛突然诡异地尴尬起来。

双方都是一副“被我给看到了”的了然模样，只不过易安这边更坦然一些。

李尹凯故作随意干咳几声，淡定地走过来也在站牌下停留。赵其夹在中间矮了一块儿，突觉此刻画面怪异难言：两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在跟她一起等公交。

李尹凯提议一起吃饭，易安没话，只看着赵其作询问状。她搓捻手指思索着，脚步不自觉向易安靠近，轻微点点头。

三人进了算是室内最昂贵的西餐厅里。李尹凯大大方方在前面带路，热情地跟这里的经理打招呼，像进了自己家一样，易安自然地跟着，不时回头看一眼赵其。

赵其面上强壮镇定，目光却快速将眼前奢侈亮丽的画面扫荡一边，暗暗在心里感叹，自己此刻就是腼腆版的刘姥姥进大观园，从小到大最多也只是跟何温英去过火锅店算顶多的了，她甚至要水土不服了。

李尹凯大咧咧点了很多菜，光牛排一口气就点了三四个。赵其沉默盯着菜单上猩红的价格数字，心一突一突地跟着滴血，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负罪感深重。

易安没点，问了好几遍赵其想吃什么，然而她只惶恐般摇摇头，一口口抿着手中的柠檬水。

李尹凯真是饿了，上了菜后拿起刀叉就干，连话都没顾上跟这两人说。赵其默默掏出手机来，拍了一下精致感十足的桌面，盯着手机屏幕欣赏着。

易安安静地切着牛排，赵其发现自己这并不如看起来那么轻松，她拿着刀要喇好几下才切下一块肉，再学着李尹凯的样子蘸料，小心放进嘴里。

心中异样，比起口感更新奇的是精神上的新体验。

牛排杯切成大小相同的小块，易安放下刀叉，在赵其诧异的目光下互相交换了两人的牛排。

赵其心急结巴：“那个……那块儿我切了一块……吃了……”

易安应着点头：“我知道，没事。”

暂时摆脱饥饿的李尹凯闻声投来暧昧目光，脸上肌肉上扬，眉眼带笑，直言不讳：“你俩到哪一步了？”

不自在和羞耻交加，赵其简直要呼吸不畅，小心瞥一眼没答话的易安，作不悦状：“你不要瞎说……”

李尹凯耸耸肩：“好呀，我是不会说，我巴不得你们感情深厚呢。”

“不过呢，”李尹凯语调沉下来：“又不止我长了眼睛，迟早有人看出来，你们打算这么一直装陌生人？”

赵其咀嚼的节奏慢下来，被戳到点子上，她一直都在逃避思考的问题。这样纯粹的关系亮在日光下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只因逃避麻烦和中伤而处处躲避胆战心惊。她不知那人恶的底线在哪里，也不知一点点苗头被发现时，她又要面对怎样的风暴。

抬眼望一下易安，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淡淡道：“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他也曾站在台面上高调宣布自己的偏护，也曾认为只要是正确的事就应大胆的去做，可最后血淋淋的教训带着腥臭和暗痛一直在他日后的人生里纠缠不去，他发现自己还是太渺小。

不远处的散台闪光灯乍起，一点点亮光被赵其收进余光里，她下意识抬头，安详无事，只望见那沙发上的校服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