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诧异地发觉自己已并不满足于简单的陪伴,她还希望这份并肩能被照耀在日光下。
只是像学校里的普通男女同学走在一起那样也可以,而不是会受到异样探究的目光那种。
纯粹的恶像利剑切断他们的关系从地下走出的权利。
赵其遇到难题没思路,抬着眼皮偷偷打量易安的书桌,很简约,东西不多,只零星放着几本书。
她的目光停留在文学区中又被她放回去的那本《局外人》。
手悬在半空许久未动,发呆发的太明显。易安顺着那直勾勾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了然。
他敲敲桌面:“做完借你看…”
“那个相框呢?”
话几乎同时说出,赵其慢慢望向易安,带着突然冒昧后的试探,嘴巴没拦住心中所想,她在心中警铃大作,静待易安微表情的审判。
易安的确愣神一瞬,那一瞬似乎闪过万千苦痛,很快又恢复淡然:“放起来了。”
赵其不知此刻怎么胆子大起来了,也许好奇心泄出一个口便再难止住,她又大胆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
令她失落的是,这次易安回答前犹豫了一会儿,神色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似乎从来都没想过这个事,又像是从记忆匣中拉出他陈旧厚重的过去,他疼痛地皱了下眉。
这个回答已经不重要了,至少这个女孩子一定很重要。
赵其从易安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那她什么时候能和易安有一张这样的合影呢?
以后的以后,也许他们早已经形同陌路,有人跟他提起自己时,她是否也能获得易安的一份犹豫,一份思量呢?
赵其的笔尖摁在试卷上,晕开一小块黑点,她别开头,猜想自己此刻的眼神一定与路边的乞丐无二。
头顶一重,易安的手轻轻覆上来,温热一片,赵其缩了缩脖子,细细回味。
乞丐就乞丐吧,能讨得到东西的话,她可怜的自尊向来不值钱。
疑惑,惶恐,不安,心酸全都化作追赶的饥渴,她从未这么投入地研究题,数学,物理还是化生,易安讲的每一个步骤都要被烙印在大脑里,她觉得每做对一道题都在上一个台阶。
哪怕这阶梯有千万块。
只要他还在原地。
窗外静谧落下一点点白,或是得到窗内人的无情忽视,没一会儿就像扯碎的羽绒服,来势汹汹,狂乱飞舞。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转身向屋外跑去。
易安的手掌摊开悬在半空,赵其的心率直线窜高,也许是奔跑的缘故,她牢牢地握住。
第一次,掌心对掌心,各自的温度迅速传递相融,界限慢慢模糊,两人小范围的融为一体。
阿布在身后兴奋喊叫,毛茸茸的身体扭来扭去,在院子里望着灰白天空,兴奋地转圈,也许在想怎么到处都是和他一样毛发。
雪花争先恐后融进皮肤中,视线中布上一层滤镜。易安的轮廓变得模糊,这一刻她好嫉妒落在他脸上的雪花。
易安伸手拉过赵其的外套帽子扣住她的头,拨掉她发丝上沾的雪粒,微凉的水滴留在指尖,他看她的目光笔直而柔软。
多少次能透过这张脸看到自己晦涩的过去,于是他时常会躲避即将到来的对视。可慢慢的,模糊的转变成记忆中的那张,面前的眉眼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
什么该属于两个性别之间关系的定义,不管未来可能被什么烂俗的词扣在身上,他们都不想去想。仅仅是陪伴在彼此身边对两个破败的灵魂已是足够宽慰。
可他们还要躲,还要装。师长,亲人,同学,恶意和偏见总会包装成各种形式出现,自认站在正义的位置审判出乎他们认知的一切人和事。
有时这些恶会发酵滋生出暴力,作出定要把异类消灭的架势,血与泪的代价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每时每刻从不堙灭。
他和她都太弱小,都太惧怕对方受伤,躲藏是成长路上跨越不去的痛。
地上很快盖上松软一层,一脚下去咯吱作响。世界彻底变成灰白色,模糊所有界限,云泥之别不再现,是非对错不再有,少年掌心相握,向前方漫无目的地走着,此刻共享片刻喘息,用的是一个共腔,跳动的是一个脉搏。
“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一直往前走吧。”
“雪很大,淋湿了不要紧吗?”
“对。”
雪天之下,爱意疯长,扭曲的恨念也在角落滋生,盘根错节。风暴在前方久久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