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搡,揉掐,踉跄的脚步,撞得钝痛的肩臂……
在被摁进厕所间站定之前,赵其甚至没有机会聚焦目光看清是哪些人,到底有几个人,只觉自己像个面团子被几只手揉来揉去。
但弥漫在空气中的这个香味,她再熟悉不过了。
厕所间狭隘,赵其被迫靠着墙,抬头直视高馨那双危险的美眸。旁边的人夹着烟挪到一旁,朝她直直吐出烟圈来。
赵其下意识闭眼,面前讥笑声随之而起,她又忍着不适睁开了眼睛。
“装,还装纯呢?”
董怡吸一口烟,冷笑着。
狭小的空间,凝重的空气,赵其的心脏狂跳,不由得在裤脚处攥起拳头,强装镇定。
“有事吗?”她问。
高馨的眉毛夸张地皱起来,笑得无声,腰微弯,肩膀耸个不停。
她的手触上赵其的下巴,柔软却冰冷:“你说的可都是我的词儿啊。”
赵其咬紧牙,心跳声格外清晰,盯着高馨的眼,莫名有被宣判前的紧张。
“呵,我真是小看你了,赵其。别他妈装了,你俩什么时候搞上的?”
晴天霹雳,赵其顿觉一股恶寒直冲脑门,眼前所见都放慢了动作,耳内嗡嗡作响。
“牛排好吃吗?你会吃牛排吗?吃得开心吗?”
高馨上前拉起赵其的冰凉僵硬的手,一下下顺着她的手指,话说得柔和带笑,眼神却像冰锥一般戳人心肺。
“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赵其狂咽几下唾沫才淡定说出。
夹着烟的那位一根抽尽,碾灭在墙上,吐出烟的同时带出一声嗤笑来。
“她要看照片,墨迹什么呢,又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
高馨低头笑着,还在抚摸赵其的手背,另一手拿出手机来,点开就是那张照片,直直怼在赵其面前。
视线聚焦的瞬间,赵其在大脑飞速旋转,寻找应对的措辞。
幸好,不过度解读的话,照片上并没有惹人误会的信息,她还可以挣扎一下。
“编好一点哦,哪块儿对不上,我就抽你,听见了吗?”
高馨放下赵其的手,笑着摸摸她的脸。
“那天,放周假,我们吃饭碰上了而已,就坐在……”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中断话语,与笑声混在一起,留给说话的人一脸的僵硬表情。
“我说没说,让你编好一点啊?你?你去那里吃饭,你知道那人均消费多少,跟我说话,瞎话能拿来就说吗?”
赵其的脸偏在一旁,左脸一阵阵发麻,比起这点疼痛,屈辱已经让她难以张口。
但她绝对不想这事完全抬到明面上,对谁都不好。
与其两个人一起遭受磨难,不如一个人吃了这委屈,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
赵其慢慢直起身来,深呼吸憋回在眼眶转圈的泪,顺着对方的话说:“有优惠券啊,正价我当然吃不起,别人给的,我没吃过西餐呢,放假就去尝尝,不点牛排什么的,没那么贵。”
“这不就碰上,他们俩一起吃饭了嘛,一个班的,就一起吃了,就……这么简单。”
虽然不知道照片是谁拍的,拍的人都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多少。但没办法,拍的内容都到了这个份儿上,除了硬编,还能怎么办。
高馨半信半疑,似是没听过中文句子能组成这么穷酸的话来,看赵其的眼神散着猎奇的光,和着些鄙夷,冷冷地笑出声来。
“所以说,”她指着手机屏幕,指甲敲出“哒哒”的响声来,“这牛排,是他们赏你的喽。”
“噗。”
董怡没忍住,边咳边推着高馨,说她真损。
赵其甚觉眼皮都沉起来了,连怎么装镇定去对视她们满是恶意的眼已经不会了。垂下眼,一滴泪没经面庞,砸在地上,也许她们忙着笑,没有看见。
去恨谁?此刻的她自己屈辱得没有那个精力去攒足那个劲,她只会感叹,在还学不透装模作样的学校里,人性之恶的初始就是这么赤裸。
她作为低端之人,就算被碾压,竟然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就算了,竟还有那个羞耻心听了难听的话知道掉眼泪。
也许因为她还活着吧。
也许她认为,这样能保护了易安呢。
高馨笑够了,故意夸张地低头打量几下赵其的脸,似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你啊,长得还行,但也别对着镜子就痴心妄想了,知道吗?”我呢,与其相信奇迹的发生,还是听你讲了个相声比较有意思呢。”
“噗哈哈,你今天怎么这么损?”董怡扔掉烟头到赵其脚边,没有熄灭,后者下意识缩了一步。
“实话实话说喽。”
“嗯……她还挺环保的,她乐意在这儿踩烟头,那就让她在这儿踩个够吧。”
“好呀,我们走吧。”
“用那个能顶上。”
“是吗……我试试。”
视线内昏暗起来,木棍怼在门板上的声音闷重,动过手的人在洗手台又轻松讨论起妆容来。室外,脚步声渐近,大家上完间操要回来了。
厕所间,赵其的脚下踩着一半烟头,鞋边被灼出一个黑点来。
她僵直地站着,低头不言,放松下来后的腿酸软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