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易安在家里吃完饭就走了,没有多留。但赵其的印象里,共处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一是易安能在她的家里和她一起吃饭,二是出了这档子事,何温英气压太低,还一直打量易安,问东问西。
所以又激动,又紧张,又压抑。
赵前明在半夜时候回了家,不知温柔乡怎么没能留得住他。
经过赵其房间时,他轻轻开了房门。黑暗的屋内唯有门缝的一处光源,赵前明站在那里,一道剪影,落寞又孤独。
赵其没睡,但也没想着和他说话,一直装着。
门轻轻关上了,她才慢慢睁开眼。月光冷白,豆豆睡着的模样很像个小婴儿,呼吸均匀。
赵其把它搂紧怀里,鼻尖发酸,眼皮热起来。
……
赵其回学校时,能感受到班里的一些古怪:不管有意无意,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有时几个人凑在一起讲话,她一经过就安静了。
量郝月凤在班里那么大声说自己的家事,把她的难堪公之于众。大家私下怎么猜疑编排,她决定不了,或许也正常。
人到什么年纪都是好信的。
间操时,李尹凯借着体委的便利,多次在队伍中穿梭着。以往都是方便看乔丝语,这次居然走到队伍末尾,还看了赵其好几眼。
那眼神,没别人那么诡异,但也不对劲。
他再次来到她面前,背着手,抿着嘴唇,像有话要说,不知什么在嘴边做了拦路虎,支支吾吾地又不说了。
赵其眉心拧在一起,动作也慢下来,怪异地看着李尹凯逃一样的背影,一头雾水。
没一会儿,乔丝语也往她的方向走过来,自然地站在她旁边的空位置,身高在队尾突出一节。
赵其也没说话,等着她替李尹凯把没说的话说出来。但操做了两个八拍,也没见人开口。
一转头,乔丝语也不做动作了,身子偏着她的方向,看她的眼神无比怜惜。
“赵其,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有什么难处,跟大家说。一个人不行的话大伙的力量总会帮上一点的。”
说完,依旧是那个眼神,好像还有话没说尽,无奈的模样就更明显了。
赵其愣在原地,大脑飞速转着,不敢断定她言指何事,可家变的事只有易安知道,他不可能说,班里人又怎么知道?
就算知道,婚姻变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反应至于这么大吗?
虽这么想着,人一片好心,她不能泼冷水,于是她挤出笑容,轻松道:“没事啊,我也不意外,有心理准备的。”
可乔丝语脸色变了,那份怜悯很快被不可思议冲散:“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们说什么?”
乔丝语唇微张,表情有些痛苦,似乎嘴边的话实在难以说出口。靠近了一些,终于小声说了出来。
“现在班里都在传,你父母是因为涉黄进去的,你妈妈……是卖的,你爸爸是……是拉皮条的……”
下过雨之后的阳光格外热烈,空气中暖意更甚。可赵其却身坠冰窟,浑身僵硬,牙关紧锁,话也说不出。
耳边尖锐轰鸣,视线中,乔丝语的嘴一张一合,她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李尹凯手机虽被收了,但架不住他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再弄个手机不是难事,所以网上消息从不错过。
那天赵其冲出教室,当晚空间就被一件事刷了屏,标题写着:尚明学生父母涉黄被抓,妈卖爹帮。转发和浏览量快速增长,学生们私底下的大群里的话题也是这事。
最原始发这消息的人是个小号,没人知道是谁。慢慢地大群越传越离谱,班里拿了手机的也都知道说的是谁。
“我就说了是谣传,这帮人真是,还念过书呢,谣说瞎传就瞎传啊?”
回去的路上,乔丝语粘在自己身边,嘴里一直叨叨个不停。赵其一言未发,脸色惨白。
原来这几天受过的无数眼神里,居然这么沉重,信息量这么大。原来不知不觉地,她竟然已经被无数双眼中的好奇,探究,鄙夷,讥讽和羞辱洗礼过了。
赵其社交面有限,加上这几天家事忙碌,没上网也无从得知自己在背后被人编排成这样。
源头来自哪里?内心立马冒出第一人选。可她又不敢断定,人言可畏的背后是人心难测在保驾护航,这么敏感的消息,无论真假都是值得好好谈资一番。
高馨的恶猖狂,其他人就都是好的了吗?人内心的恶又岂是后天而来?
学校生活又太压抑,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少年们躁动。这等炸裂的事又怎么能放过,到底是真的假的,重要吗?
毁灭的又不是他们的人生。
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谁又会记得当初自己年少轻狂时,践踏过哪个陌生人的尊严,以谁的清誉当作消遣?以前不懂事而已?这重要吗?
他们总会替当事人原谅。
赵其在厕所洗了手回班级,发现班门口堵了几个男生,正互相说着什么,不时会心一笑,淫相尽显。
离着四五米远,她慢下脚步,心里咯噔一声。
“回你们班去!没见要上课了吗?!”
怒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喊出来,一个相差悬殊的身形出现在他们面前,指着走廊的另一头:“快走,不然我就找值周老师了。”
为首的男生低头瞅着陈言靓:“急头白脸的干什么?你妈也卖啊?”
陈言靓手指着他脸:“你嘴放干净点。”
为首的男生只顾着笑,旁边的挤着豆眼使劲打量陈言靓,忽然一拍手:“嘿!他俩真是像哈!这不卓誉对象吗,就这小官劲儿,真他妈一模一样!”
提到卓誉,她脸红起来,人更硬气几分:“快高考了还有心思在这儿闹?”
男生们撇着嘴摇头晃脑:“是是是,我们比不上你俩爱学习,尚明的雄风就等你们俩重振了!”
“哈哈哈人一个小姑娘,你贱不贱啊……”
他们猖狂笑着,人仍粘在门口不走等着人,赵其已悄然走在他们身后。
“让开。”
几个人转过身来,看到一个比面前的人脸色还臭的,兴致也没了:“这班怎么回事啊,一个个的都活不起了?”
赵其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朝着为首的那人去,一步步逼过去,目光直盯着他。
到一拳距离时,抬着头,眼中毫不漏怯,眼皮微耸,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啊,我活不起了,我困难死了,你这么关心,要不要接济我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