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和晚自习中间的时间,话吧是不想早回去自习的人消磨时间的好地方。
高馨和董怡在靠着窗的位置坐着,不打电话,一人面前一份炸鸡和烤鸭,另加甜品和奶茶——都是托请假回家再返校的人带回来的,原则上是绝对不允许的。
董怡戴着一次性手套撕着炸鸡,说:“你看到陈言靓她妈没有?我真是第一次看到比你妈……”她顿了一下,瞄一眼高馨,又继续说:“一句话也不说,就死盯着她,跟冤死鬼似的,瘆人。”
高馨咬着吸管,捣鼓着旁边的手机,回消息回得不耐烦,看样子也没听董怡讲话。
“烦死了!”
她狠狠骂出一句,引得周围人投来目光。董怡斜着眼看她一眼,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模样,并不好奇她烦什么,继续吃自己的。
“我爸今天药没吃吧,要钱不给,倒是冷冰冰说让我别在学校惹祸。他人在外地知道个屁啊。”
董怡轻哼一声:“郝月凤上奏书了呗。”
没一会儿,门口进来一个穿着高三校服的,手里拎着小卖部买的提拉米苏。
高三学生学习任务重,整个话吧基本没有在这儿晃悠的。但魏钲本来就考不上什么,家里也给他有安排,整天闲得很。
他在门口踮脚寻了一圈,终于往高馨那儿走过去。
董怡先看见了,眉眼间挤出看热闹的笑意来,用胳膊肘怼一下高馨。
高馨抬头的瞬间又无语地低了下去。
魏钲的提拉米苏已经放了过来,看一圈吃的围在她眼前,他拿的东西根本就不能算个角色,还没地方放,一时间就在空中悬着。
高馨精致的五官快挤在一起,长长地“啧”了一声,不耐烦道:“放窗台上吧。”
“哦。”魏钲兴致也被浇灭了一些,抽旁边的凳子想在她旁边坐下来,哪料一下被对面抽了回去。
高馨冷冷问他:“事儿办完了没有?”
魏钲点头:“整好了,吃饭时间你班没人。”
高馨点点头,不再应了,只看着手机,当魏钲不存在一样。
董怡向旁边挪了个位置,把自己的凳子空出来,用眼神示意魏钲。而他刚想坐下来,高馨转头来狠狠地瞪向董怡,又是一声及其刺耳的“啧”。
魏钲面上终于挂不住了,强撑出来的柔情也没了,直接上手掰高馨的下巴逼着她转过头来。
高馨美眸怒瞪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有病是不是?”
魏钲浓眉紧蹙:“高馨,翻脸翻得太快了吧,叫我做这儿做那的,凑上来时候比谁都骚,用完人又想一脚踹,谁教你的过河拆桥?”
高馨听了眼冒红光,抓起旁边的提拉米苏就往魏钲头上扣。蛋糕盒子受了力松了,东西滚出来落到魏钲脖子上,又掉到地上,在夏季校服上划出一道奶油痕来,一片狼狈。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我瞧得上你都是给你添光了,别得寸进尺。”
屋里人电话也不打了,都转过头来看这场闹剧,目光炯炯。
魏钲松了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奶油,低头看看脏了的校服,冷笑了一声。
他抬手指着高馨:“装个屁,你也是个□□,等着遭报应吧。”
董怡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用尴尬的咳嗽声掩盖。
高馨怒不可遏,站起来指着魏钲鼻子:“他妈的快给我滚!”
魏钲踹一脚地上的包装盒,用力啐一口走了。
一屋的人,多是看热闹的亢奋,甚至更明显的幸灾乐祸,比如那个站着气得发抖的人的好朋友。
高馨捏着拳头,眼憋得通红,一把将面前的吃的全部掀翻在地。
她从来不怕事,可魏钲居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羞辱她,否认他配不上她的事实,这个她忍不了,接受不了。
她高馨配不上谁?一个魏钲,什么阿猫阿狗,居然也敢看不起她冒犯她?
他算什么东西?他算什么东西?周书桐都曾经那么爱她,他算个什么东西?
董怡一眼也没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摘下全是油的一次性手套,嘬了口奶茶,咬一口牛角包。
最后用卫生纸擦擦嘴,在一堆狼藉旁边,舒适的打了个饱嗝。
*
饭桌上,一家三口吃完了沉默的晚餐。以往筷子和碗往水槽一放就走的赵前明,自那日之后就开始主动收拾饭桌,饭也是他做的。
在一块钱要掰成两半过的家里,对生活资金的贡献直接决定了会受到的待遇。在生存压力下,这个已经成了默认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赵前明失业之后不敢坦白,因为会失去享受清闲的权利,也会失去在这个家的话语权。
赵其主动到厨房拿出来擦布擦桌子,没擦几下,何温英用牙签抠着牙,冷冷开口:“叫你爸弄吧,你写作业去。”
她慢慢停下动作,踌躇几分,带着怯意,看向母亲:“妈,你可以跟陈姨打个视频吗?我想看一眼豆豆,一眼就行,好不好?”
何温英缓缓抬起头来,黑色的瞳孔在增多的眼白面前存在感全无:“你怎么有脸跟我讲的?赵其,你想不想上天?课都敢逃了,为了一只破狗,这狗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学都不上了?”
就算只是嘴上说,赵其也听得心惊肉跳。在母亲面前,她向来都是瞬间就缴械投降,没有挣扎的余地。事关她的软肋,她更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她什么也没再说,回了房间。关上门,没入黑暗。靠着木板无力地滑下来,地板冰凉,赵其下意识伸手一捞,没有毛茸茸的温暖贴上来。
掌心空落落,她也坠入深渊,进退维谷。她生命中支撑着她竭力前行的光亮,一下子灭了好多。
静下来时,她忽然就觉四周诡异地静,诡异地暗,那本该流动的,迸发的,喧闹的都不再有了。
今天她和易安一起回家了,明天却只有她一个人上学了。
黑暗一瞬间被撕裂开,地上的手机因来了消息响起,把天花板都照得透亮。
一瞬间,她仿佛看见前方还有这么一盏灯,尽管不能让前路尽明,但她可以不那么绝望和恐惧。
……
第二天,赵其进了教学楼,一眼便看见一楼大厅的公示板前挤满了人。
拨开乌泱泱的人头,她这个当事人终于挤到前面。板上难得同时印了三四张纸,全是通报内容。
身后一片哗然,讨论声不断。赵其盯着这块板,把一字一句都嵌进眼里,渐渐地屏息到呼吸困难。
耳鸣又开始了,她眼前出现虚化后的黑点,有大有小,需要用力睁大眼睛才能不被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