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易安,遇见你,我再也没来过这里,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尽管身上还是一片泥泞,但好歹…好歹我有力气撑下去了,我开始对未来有期待了。”
她说着,歪着头,盯着易安颤抖的手指。唇角在上扬,眼泪在下坠,似乎在回味这一段时间以来对种种甜苦。
随后抬起头,盯着易安已经红透的眼:“其实我本该悄无声息地死掉,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可是你把我惯坏了……”
“不要……”
易安快疯了,快被恐惧撕碎了,他想一伸手就把这个傻姑娘拽到怀里,可又怕一动身又惊动了她,再眼睁睁看着当年的惨状再现。
额角的汗流经脸颊,在下巴聚集,他的视线紧紧聚焦在赵其的一举一动,眼睛干得出现一圈圈黑色幻影。
可他不敢松懈,不敢错过一丝把人救过来的机会。
“易安,你私自拯救我的人生,就要做好被赖上的准备,对吗?”
赵其松开一只手,身体微微后仰,暖风徐徐吹来,温柔地拥着她,她坐在死亡边缘,长发舞动,画面凄美。
“赵其!”
易安一口牙要咬碎了,极度惊恐下的一喊,气管都疼得要被撕裂开。
赵其笑眼弯弯,好像用尽了力气,说话只给面前慌乱的风听:“让我任性一次吧,用自己留住你……”
“你说你的未来留在了林暖微死的一天,如果我今天也同样死在你面前呢,易安,你的未来会为我而改变吗?”
“你可以记住我吗?我只求你一个人。”
易安双目紧绷,闻言似乎思索几秒,低下头,闭上眼,火辣辣的烧灼感让他的泪失了禁。
他捏紧了拳头,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泄了全身的力气,朝已经失去理智的人温柔地笑了。
“我不会,阿其,”他摇了头,慢慢走到旁边的天台边缘,转过来面对着她,“我的未来不会为你停在这一天。”
说完,他双手攀上墙边,单腿跨坐了上去。一条腿悬空在楼下,没有支撑,平衡全靠双手。
“不要——”
赵其几乎在下意识叫喊出来,她撑着边缘,身体倾向易安,下唇颤抖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易安却比刚才要平静得多了:“但是我的生命会为你停留,阿其。”
他苦笑着,长长的眼中水光晶莹:“你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我的真心。”
赵其怔怔望着,像是被猛烈的悸动挟持得动弹不得,她的瞳孔颤动着,要把深爱的人为她赴死的模样刻在脑子里,她的手还抓着坚硬的墙面,嘴唇咬得近乎麻木。
可面前的少年,还是那般从容,无畏,一丝恐惧也找寻不得。
风已经吹干他的泪,暖阳斜射,他的脸没入金光中,一如无数个深夜中,赵其梦中的模样。
她终究是败了。
老天爷,原谅我们用年少为由为赴死美化吧,这样的感情,这辈子或许就这一次了。
疯狂过了就够了,对吗。
赵其低下头来,轻笑着,绷紧的手放松了,从高台上跳下来,站在里面,向易安伸出手。
“开玩笑的,安,为了我们两个的以后,你的命,我不要了。”
易安接住她的手,腿转回来,刚落地就拽着她的胳膊向自己一拉,把人深深摁进怀里。
两人狂乱的心跳隔着血肉嘶叫,相融,同生。
平稳后的愠怒让他不自觉地用了力气,赵其在他胸前喘息不过,下意识推了两下他的肩膀。下一瞬,脖颈尖锐地疼,湿润蔓延,酥麻流进每一根血管里。
易安咬住她的脖颈,呼吸粗重,滚烫的泪砸下来,顺着后颈流入赵其的后衣领,沿着突起的脊背缓缓落下。
赵其不说疼,不说委屈,不说痛苦,现在要说的是真正的再见。
也或许是永别。
年幼的少年啊,他们以命相抵,终究换不来命运的宽宥。
但没关系,他们执着,他们坚定地一同走向一条不归路,为了执念,为了他们贩依的凡人神明。
当天下午,易安上了驶离海城的车,临行前,他把别墅的钥匙留给了赵其。
他想,如果有回来的那一天,他要和最想见的人一起回家。
赵其没有送易安,她一个人朝着车的反方向慢慢地走着,带着脖子上鲜红的咬痕。
还有那枚透着太阳光的平安扣。
离别的氛围已被她弄得太伤感,真正的分别之时,她只想平平淡淡的,当作是他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出行,过段时间,他还会神采奕奕地回来。
若亲眼看着,难免伤感地想些不吉利的事,她怕荒唐地成了谶,一丁点可能都不想接受。
明日初阳照旧,希望如故,她不能挥霍每一秒的生命,直到与易安的再次相见,能与他比肩。
*
瑞川,星悦山庄。
暑期将至,不少游客来避暑,晚上人最多,很是热闹。
私人别墅区,滕立把钥匙给人去停车,兜里的电话已经响个不停。他不耐接下,那边嘈杂的吵闹声让他下意识捂了耳朵。
“到哪了立哥,这边美女多着呢!你们咋都没影儿呢,阿岩电话打不通都。”
滕立进了屋,正巧听见动静:“你玩着,他在我这儿呢。”
阿岩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打电话的手还没放下,先看到了厅中的滕立,赶紧几步凑了过去。
滕立今天穿得没以前花哨,相对素净很多,T恤都是纯白的,头发的挑染居然染回黑色了。
要不是这张依旧阴冷的脸和一只瞎眼看着还是骇人,这身真的快穿出乖巧少年的人设了。
阿岩看不习惯,眯着眼转圈打量了一番,神色复杂:“哥,看上谁了?”
滕立不爱看他的怪样,往楼上走不搭理他,阿岩退几步跟上来,先瞥到旁边人右手手腕上那串陌生的佛珠。
他瞪起眼:“活久见,你信上这玩意儿了?”
滕立放慢了脚步,看一眼手腕上的东西,心情莫名愉悦了些,语气轻松:“坏事做多了,怕活不到再见到他的时候。”
阿岩敛了笑容,脑子里不禁想到去年冬天那张被打得快吐血还能犟着不服软的脸,让他大夏天的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他掏出手机扒拉着什么,从后面跟着滕立去换衣服:“天艺这几天来了个小网红,海城学校那个,我们见过,今晚来这儿玩了,和梁子搭着话呢,我们去看看不?”
滕立换了花色的半袖衬衫,重新戴上一些首饰,微皱眉回想了一会儿,点了根烟:“跟他在操场上说过话那个?”
阿岩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叫她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