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立和施祈从楼上下来,走得飞快,带着一身的怒气,上车时把车门摔得整个车都震了一下。
施祈不紧不慢上了副驾驶,给旁边正虐待昂贵打火机的外甥递了火,两人在烟雾中一起沉默了许久。
就算已经把她闺女的新身份递到于槐成面前,告诉他如何妥善的安置,并由滕立本人亲口保证她的前程,他们也并没有获得于槐成的信任。
提到他去世的妻子,于槐成好像又不是病人了,脸上有了怒火撑出来的活人味儿,指着滕立大喘气,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也是什么也不说,只让他去问滕纪东。
他本来就不相信姓滕的,他的儿子又怎么会信得过,但他信任施祈,没有施祈他到死都不会见滕立一面。
滕立最烦这样,本就不多的耐心全被磨灭,他本来就带着弄到全部事实的目的来的,看到对面这个半死人宁死不从的模样直接激发他的暴戾基因,抄起把烂凳子就要砸,被施祈给拽了下来。
于槐成一点也不露怯,当着舅甥俩的面慢慢把桌面上的药都扫进垃圾桶,以示他的态度。
他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死去。”
施祈望着车外,也许是想起了什么,陷入沉沉的忧思中,烟灰留得可长也没管。
“你外公外婆当初没有认我进家门,也并不是因为生下了你妈妈。”
他突然这么说,滕立觉得他莫名其妙,没应声。
施祈垂着眼眸,回忆着什么,脸上加深的纹路夹杂着几分苦楚:“他俩当初穷得叮当响,我又有病,他们把我送人是想谋个好人家,能保证我温饱。”
“后来我治好了,他俩也发了家,有了养我的能力,你外婆也重新怀了孕,他们不接我,我那时不理解,恨了他们好久,也恨你妈妈。”
滕立终于停了下动作,转头瞥了他一眼。
“我上了警校,他们的家业也开始有了衰退的迹象,你妈妈脾气暴,全城都知道这个丫头,谁知道后来跟家里一个毛头小子跑了,说断绝关系,就真的没有回来过。”
“我也是那时候才明白,他们起家沾了太多黑,后期洗也洗不白,不认我,是不想误了我。”
施祈的嘴角苦涩地勾起,看了眼皱着眉头,眼中却是冷淡的滕立,不禁自嘲地笑笑,暗怪自己讲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他只是看到于槐成视死如归的坚定模样,要拿自己剩下的寿命换女儿的安全,便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有些感伤罢了。
他恨了许多年,疑惑了许多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恨的人其实是最爱自己的。真心接纳了父母没几年,就双双离世了。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施祈看了眼眉心仍紧拧的外甥,这个妹妹在这世上唯一的遗物,现在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正准备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家庭的爱,这样简单又普遍的东西,却是多少人穷极一生怎么求也求不来的真正的奢侈品。
*
秦玥最近对烘焙很感兴趣,变着花样在家里做各种东西,可老公儿子总是不着家,她没人分享,索性报了烘焙课,和一些富太太富小姐一起玩一些甜点游戏。
屋内充斥着淡淡的酵母香味,三两个人一组做着甜品,说话声细微,轻音乐舒缓心神,整个色调暖洋洋的,十分和谐。
秦玥的朋友今天没来,她一个人正和着蓝莓奶酪,歪辫着头发,因为认真调着比例,眨眼都变得小心翼翼。
“姐姐,你的奶油加得多了些呢。”
一声甜得让人发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秦玥手微抖,抬头示意微笑,这一看,直接愣住了。
面前的女孩不过二十出头,扎着利落的丸子头,五官精致秀气,骨架很小,奶白的皮肤,整个人看着很有灵气。
秦玥再怎么容貌倾城,保养得再好,在真正胶原蛋白满满的女孩面前,相比起来终究还是能看出来年龄感,毕竟儿子都快二十岁了。
她难以挪开眼的是,她和年轻时的自己太像了。
这种不知岁月蹉跎是何滋味,没见识过人性能复杂万变到什么程度,有勇气为自己所爱付出一切的清澈眼神。
她自觉失了态,朝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调整时,女孩上扬的唇角降了几分,透出点冷意。
真美啊,秦玥,怪不得大家心都向着你,怪不得他永远都把心里最珍视的那个位置留给你,而她碰都碰不得一点。
“姐姐,我们一起做吧,我刚来,重新准备有些麻烦。”
“哦,好。”
秦玥应得很爽快,主动让了些位置给方巧做,两个年龄段的绝色女人坐在一起,画面太养眼,没人会注意到她们在做些什么东西。
方巧凑近秦玥身旁,闻到了很成熟却很温和的花香味,这种味道很难言,一定不是市面上的香水能够找到的。她莫名失了神,盯着秦玥的侧脸看了许久,忽然觉得浑身软绵绵的。
来时相较的一点气焰无声间消散了。
她忽然不争气地在想,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如果中间没有夹了一个相同的男人,说不定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呢。
秦玥都不用说几句话,仅仅几个眼神,她就差一点要被攻陷了。
可木已成舟,她已经陷进去,无路可退,她爱易世言已经爱到骨子里,爱到必须要轰轰烈烈一场才能对得起她数百个夜晚留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