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濯青插着风衣的口袋走到停车场附近,今夜无月,抬起头只见密布的阴云。
十月末晚风渐凉,不久之后就是立冬了,郁濯青最怕寒冷,却又对雪有着深执的情怀。一年四季寒来暑往,最爱的是冬天,最怕的也是冬天,于他而言,喜与惧似乎总是同行。
“咳咳咳!咳咳…”
不远处有辆车传出一阵咳嗽声。
这车他瞧着熟悉,走近了更觉得熟悉,再回忆起刚才的那声咳嗽,还没到跟前他便猜出了车上的人。
“容墨?”
郁濯青走近,见容墨歪着头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说是闭目养神,其实更像喝醉了,窗户开到底,冷得咳嗽了也不晓得关。
容墨眼睛睁开一条缝,上眼皮微微耷拉着,看上去很疲倦。
“郁叔叔。”他支起身子,掐了掐额。
“怎么在这睡。实在困了就先回家吧,我跟你爸说一声。”
“不用。”容墨看向他,“家里一样没人。”
郁濯青听得出这话的意思。一边是二位好友的新婚之喜,一边是容墨独自在这自怜自艾,导致他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设身谁的处地去共情谁了。
“能陪我说会儿话吗?”容墨忽然说。
郁濯青愣了愣,犹豫不久,最终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两人处于同一空间后,又觉得气氛古怪了,不适合再发出任何声音。郁濯青感到后悔,他还是不该坐上这辆车。
“郁叔叔。”容墨开口:“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郁濯青在大脑里翻开日历:今天什么日子也不是。要非说,那就是容颂海和裴戚霜结婚的日子,但这显然不可能是容墨想要的答案。
“今天是我妈的生日。”
郁濯青一惊,转头看着他。
容墨低下眼睛:“我爸是不是忘了?”
郁濯青沉思片刻,尽可能的替那人圆说道:“你爸,他年纪大了。”
“不。”容墨侧目,眼神幽暗无光:“他才四十六,年轻得很,还能生小孩儿,不是吗。”
郁濯青哑然,回过头没再说话。
容墨的丧气和颓唐闷满了整个车,郁濯青不是个爱好分担他人悲伤情绪的人,他想他该找借口脱身了。
可就在他准备张嘴告辞的前一刻,驾驶座上那人突然扑倒在方向盘上。
失声恸哭起来。
郁濯青吓得浑身呆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容墨真真切切是哭了。
三十多年来,这是头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痛哭。悲泣声几乎震碎他的心。
他攥了攥手掌,慢慢伸过去。
“我想她了。”容墨呜咽,“我想她。”
郁濯青对这样的爱是无法理解的。他用手掌轻轻宽抚着容墨的背部,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容墨哭了一会儿,情绪逐渐平复,抬起头,眼睛望向他,“郁叔叔,谢谢你还愿意理我。”
郁濯青不好意思和这人对视,收回手,视线向下躲闪。
“过去的事不用一直记着。”
“真的吗?”容墨抹了把眼泪。
“真的可以过去了吗,郁叔叔已经不生气了吗。”
郁濯青没说话。
容墨吸了吸鼻涕,接着道:“我已经想明白了,郁叔叔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一直以来错把对郁叔叔的崇拜当成了喜欢,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真的很抱歉。”
郁濯青听他这样道歉,也开始自我反省:“不全是你的错。我有时候,也过于纵容了,导致给了你许多错觉,让你胡乱猜想。”
容墨立刻反驳:“郁叔叔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您只是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绝,而我却一次次得寸进尺,给您带来困扰。郁叔叔,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搅您的生活,您…能原谅我了吗?”
郁濯青如释重负,看着他笑起来:“原谅你了。别再哭了。”
容墨激动地敞开嘴角,点了点头。
“进去吧,大家刚才都问你在哪呢。”郁濯青边说边去握车门把手。
容墨却拉住他:“我不进去。我不想看到他们。”
郁濯青一顿。
“郁叔叔就不能陪我多待一会儿吗?”容墨脸色憨红,露出一副极委屈的表情。
郁濯青的心还是太软了。他放下胳膊,靠回到座椅上:“好吧,我陪你。”
容墨眼见得逞,嬉笑着说:“那我们直接走吧?让他们自个儿在这慢慢庆祝。”
“啊?”郁濯青怔愣,“去哪?”
容墨系上安全带就紧忙开始倒车:“去我家,边喝边聊,等我爸回来,我再把郁叔叔送回去。”
郁濯青一下慌了神:“等等,你喝酒了。”
“我喝的饮料。郁叔叔在饭桌上一点都不注意我的吗?”
“不,不是。那个,要不要跟你爸说一声?”
“随便,郁叔叔发个消息给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