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颂海走后裴戚霜的话一下少了很多,瞧着似乎心事重重。
“怎么,老容不在,你不会拿不了主意吧?”郁濯青开玩笑说。
裴戚霜插着口袋随便在游廊边坐下,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累了,坐会儿。”
郁濯青走过来:“你怀着孕,确实不能多走路,要不今天先回去,等他哪天有空了咱们再来。”
“没事儿。你坐,我们聊聊。”裴戚霜头往旁边点了点。
郁濯青拢起衣服,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看着她:“聊什么?”
裴戚霜仰面朝天,挤挤嘴角,长波浪卷发堆在脖子处,一股发油的芳香隐隐扑散着。
“结婚真没意思。”她说。
郁濯青有点吃惊,“嗯?怎么了,我看你和老容不是挺幸福的吗?”
“不一样。”裴戚霜用手指把刘海往额边一勾,“结婚好麻烦,谈恋爱的时候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但结了婚之后发现,一个人需要接纳另一个人的所有,他背后的家庭,他过往的经历,甚至还要担心和他的以后,真的太复杂了。你选择不婚是明智的。”
郁濯青低下头笑了笑,紧接着说:“你那么爱老容,结婚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事吗?”
“是啊。我是想和他结婚,但我也是真的担心。我怕我经营不好这个家庭,怕照顾不好他,也怕自己过得不开心。他…他有个那么大的儿子,我前几天才知道,他跟小墨吵架了,小墨恨他跟我结婚,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他恨我。”裴戚霜眼睛上的那两簇睫毛夹得精致卷翘,瞳孔闪亮着,却布满忧愁。
谈起这件事,郁濯青略显沉默。他垂下头缓了缓,才开始慢慢开导她:“毕竟是个小孩子,才二十二岁,跟爸爸闹点脾气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裴戚霜摇摇头,叹了口气,“小墨心思沉,很多时候说话是一个样子,但内心真正在想的又是另一个样子。从前我就这么觉得,现在更加确定了。你说,万一他们真的因为我父子决裂了,该怎么办?”
“你别去担心这个。”郁濯青语气突然严肃,“他们之间怎么样和你没关系,你又没有错。”
“那是谁的错?”裴戚霜可怜巴巴地问。
郁濯青顿了顿,说:“容颂海。他的错!”
裴戚霜忍不住笑出来,捂着嘴看他:“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激动?”
郁濯青眨眨眼,不愿意承认,“我没激动,说的是事实。自己的儿子自己不知道疼,还让你在背后担心,不是他的错是什么?”
“说的对,就是他的错。”裴戚霜捋了捋头发,看上去心情舒畅不少,“濯青,你是个明白的,是个好男人,以后谁要是跟了你,那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郁濯青听得直愣,“可别这么说,人都是作为旁观者的时候最清醒,事情真落到自己头上,一个比一个傻。”
裴戚霜听这话也笑了:“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这就是你选择不婚的原因吗?想一辈子做个旁观者,不入迷途?”
郁濯青眼帘一合,转过身坐直,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张和这个话题毫无关联的面孔。
不婚?其实他不婚的原因很简单,上天眷顾他,夺走了他爱一个人的本领,免去了他人生路上的一段沉重的责任。仅此而已。
“我不结婚是因为我没有爱的人。”
裴戚霜点点头,接着问:“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今后你爱上谁了,还是会结婚的,对吧?”
郁濯青犹豫了一会儿,身体靠向柱子,“不一定。要看爱上的是谁。”
“嗯?这什么逻辑?”裴戚霜不解。
“没什么。”郁濯青看着她:“我倒是想问问你,老容比你大那么多,你怎么接受得了的?”
裴戚霜眉头一皱:“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
“随便问问。”
“我就是喜欢年纪大的,怎么了?我爱他,爱就是接受的理由。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郁濯青倒是坦然。
“那你呢?”裴戚霜转而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
郁濯青斜眼看看她,随即把目光平视回正面,说:“不知道。”
“大概的呢?男人都有个取向吧?博学多才的?淑女气质的?还是可爱俏皮的?”
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凡已婚的人,无论男女,都总热衷于做未婚人的媒人。郁濯青今天发现这话不假。
“没有。”
郁濯青说完,沉默了半晌,突然又道:“不过我可能,”
裴戚霜一听有下文,急忙追问:“可能什么?”
郁濯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补充了这后半句,但话已经到嘴边,已经暴露到不得不说的地步了。
“可能,取向是,年纪小的。”
“啊?”裴戚霜噗嗤笑出来,“我听到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样。”
郁濯青的脸瞬间红了一片,辩解道:“我说错了,胡说的,没有这回事。”
“哎呀?什么啦,怎么害羞了?”裴戚霜张着嘴巴笑得更欢。
“逗你的,怎么分不清玩笑话。”郁濯青说完就要走:“我回去了,你自己慢慢逛吧。”
“哎?你还没帮我们选好呢!”裴戚霜站起来,身上的白色大衣被窗子隔出一道道淡黄的光影。
“选了,冰裂纹。”郁濯青步履翩翩,一路从游廊绕出了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