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濯青一顿,回头问他:“为什么没睡好?”
“因为……不敢睡太熟,怕又跟上次一样,不小心抱住你,被你踹下床。”
郁濯青回想起之前的事,确实有些惭愧,“我,对不起。”
“啊?”容墨吃惊地瞪大眼睛,忙走过去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生气啊,郁叔叔同意我上床睡觉已经很好了,我特别高兴。其实我昨晚睡的挺好的,刚才开玩笑而已。”
郁濯青心想自己只不过随口道了一句对不起,容墨就这样滔滔不绝反过来安慰他一大堆。
真是可爱。
他发现,容墨好像真的挺可爱。
“那就好。”他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说:“其实那晚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那样了。”
容墨霎时愣住。以后?郁濯青说以后?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以后,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理解成,郁叔叔,也是想和我有以后的吗?”
如果是从前,郁濯青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摇头,但现在他不太想否认了。虽然容墨说得可能没有那么准确,但是他不想再总是狠心地否认他的话了。
“你该回家了,好好扯个理由,别让你爸多想。”郁濯青说完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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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来陵园都是阴天或雨天,今年的初四也不例外。
容墨身穿黑西装,抱着束白菊跟在容颂海后面,芝麻大的雨点淅淅沥沥落在他肩头。
初四的陵园是热闹的,只是活人的热闹在死人的地盘里俨然是一场虚伪的徒劳。
容颂海在墓碑前跪下,点了一把香,插进香炉中。容墨将鲜花放好,也跪在他身旁,点香,磕头。
“梁瑾,我们父子俩来看你了。”容颂海声音低沉。
“小墨回来了,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容墨想不到有一天会从容颂海的嘴里听到这样肉麻的话。虽然在此之前很多人都告诉过他,容颂海对于他回国这件事感到很高兴,但是他从未当真过。
“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小墨。”
容颂海突然哽咽。
容墨一惊,抬起头傻傻盯向他。
“我让他失望了。也让你失望了吧?梁瑾,我结婚了,她是个很优秀的女人。”
容颂海坦诚地向妻子交代着这十年来自己经历过的故事,“在你去世后的第四年,我遇见的她,她二十六岁,大好的年华,却爱上了我。那时候我明确跟她说,我不会再结婚,可她装傻,不听话。一傻就是六年,一个小姑娘,在我身上浪费了六年的时间,不求回报的陪伴着我,照顾着我,纵容着我……我,我。”
哭了么?容墨跪在他身边稍后的位置,够着脖子去分辨,到底是真哭还是作假。
“我想,我要负起这个责任。梁瑾,原谅我,在你离开的第十年,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小墨是我们的孩子,你是我永远的妻子,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我们的孩子幸福,快乐,健康。”
容墨听完,慢慢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小墨。”容颂海叫他。
“嗯。”
“有什么想跟你妈说的,说出来吧。”
容墨的鼻子已经酸了,眼睛好不容易干回去,现在又渐渐开始湿润。说什么呢?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容颂海瞧见他在偷偷抹眼泪,转身过去,一把搂住他的头。
容墨无声地落泪,仿佛还是倔强着不肯服输。
他两手紧紧攀上父亲的肩膀,这是间隔了很多年的一场拥抱。
“对不起。”
容颂海先开的口。
“爸爸错了。”
听到这句话,容墨的眼泪突然决堤,手掌用力攥着他后肩的衣服,一时呜咽出声。
“我和裴阿姨搬出去住,有两个原因。第一,这房子当初就是我跟你妈留给你的,是作为你名下的资产。第二,你毕竟二十多岁了,你裴阿姨年纪不大,同住一个屋檐,进进出出难免不太方便,我是结合这两点的考虑,才做了这么个决定的。但我…没想到,会对你打击这么重,儿子,爸爸粗心大意,没有顾虑周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爸爸错了。”
容墨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止住抽泣,离开他的怀抱。
“那天,我对你说的,不是真的。”
容颂海茫然:“什么?”
容墨吸了吸鼻涕,抬头看向他,“我诅咒你永远不会幸福,不是真的。”
容颂海眼眶瞬间红了。
容墨哽咽,声音在字缝中偶而扭曲:“我希望,爸幸福。”
“我失去妈妈了,我不想再失去您。”
容颂海心口一热,声音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爸…永远都在。”
他的孩子是爱他的,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确信。
……
离开这片墓陵园时,雨停了,天出奇的放了晴。
大门外车辆拥堵,容墨透过车窗,发现往来行人的脸上大多都挂着笑容。
斯人已逝,万念长悲去,生者如斯,哭笑两相宜。
容墨想,他或许要学会承认某些残忍的真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