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年轻人。
“你好,容墨先生是吗?”
容墨有些懵:“我是,你是?”
“容先生,我是李锦湖的侄子。你这两天方便过来一下吗?”
容墨心一紧,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叔叔过世了。”那男子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下一秒,电话那头骤然响起一连串铿锵刺耳的唢呐和铜钹声。
容墨顿时怔住,大脑一片空白。
……
“你要现在要去徽州?!”
李哲竭力想要拦住他。
容墨匆忙收拾好行李,什么也不说,提着箱子就要走人。
“你爸问起怎么办??你爸会更生气的!!”李哲跑到门口拽住他的胳膊:“你别再冲动了行吗?”
容墨一把将他推开,瞪着眼睛声泪俱下:“我师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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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窄巷,泼了墨似的白墙,和黑色屋檐。
观星街内溶入藏蓝天色,石板路边的暗渠流动着沉静的水声,与凄凉的丧乐低恸和鸣,冷风一丝丝擦过皮肤,将寒意渗入骨髓。
走过这段无人的寂静之路后,耳边渐渐热闹起来。容墨甚至感到一阵错愕,当他跨进门时,眼前看见的仿佛不是一个葬礼仪式。
院子里坐着一桌人,正吃茶聊天,喜笑颜开。
他呆滞在廊阶上,和那帮转过来懵怔的面孔目目相觑,随后慢慢迈下台阶,一步一步,朝着里屋走去。
坐在冰棺前一位正在烧纸的青年男子看见他,僵愣着站起来:“你是?”
容墨的视线落在香烛台上的那面遗像上,忽然,两腿打颤,刹那瘫倒在地。
“哎!”男子慌忙上前拉住他,朝背后一桌子的人训道:“还不快来帮忙!”
又一位男子跑上来,二人齐力抓着容墨的胳膊将他勉强扶起。
“你是,你是容先生吗?”
容墨脸色惨白,直愣愣盯着遗像,嘴唇颤抖:“我是…我是。”
“快,拿个白布给他。”
男子说完,一个妇女紧忙拎着一条白色孝布递上前,容墨没缓过神,最终是那男子接下,展开后顶在他的头上,“容先生,先磕头吧,磕四个。”
容墨被搀扶着走到冰棺前,重重一跪。眼泪潸然落下,额头撞击着地,实实在在磕了四个响头。随即,嚎啕出声:“师父……怎么会这样…师父……”
男子陪跪完,抬起头凑过去,按了按他的肩膀:“节哀,容先生,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后来想着,毕竟你是他这辈子唯一收过的一个徒弟,于情于理,还是该过来为他送个终尽一次孝。”
容墨呜咽声震耳,瘫跪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
这一年来发生过的种种事情,他咬着牙独自咽下去的种种委屈,终于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李锦湖的逝世联合他脑子里混沌的一切,终于彻底击垮了他。
“那是谁?哭成这样。”
“据说是老湖的徒弟。”
“他还收了个徒弟啊。”
“哭得比亲侄子还伤心。”
“看着像个有钱人。”
“城里来的。”
外头一帮人窃窃私语,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吊唁者充满了好奇。
丧礼举办三天,孝子贤孙需要彻夜守灵,而李锦湖膝下没有孩子,三代之内只有两个嫂嫂,两个侄子,一个侄孙,还有一个远在天边的外甥。
容墨哭累了,冷静下来后开始跟着那两位青年男子一起向燎炉内烧纸。一双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红肿得分外明显,整张脸无比憔悴。
“容先生,你进屋睡吧,已经十二点了,我们守着就行。”
容墨吸吸鼻子,抬起头看了看他们:“我不困。忘记问了,你们是……”
“我叫李正,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他是我堂弟,叫李航。”
容墨抿着嘴点点头。
“容先生,我跟我堂弟都不大,不懂什么人情礼节,这葬礼其实要没有街坊领居帮忙,咱们真应对不来,本来想着找你过来帮帮忙,可现在看你年纪,应该比我们还小吧。”
“我,二十三。”
“果然是个孩子。”李航笑笑,“小容,你不用太伤心,我小叔七十六了,走得没有痛苦,心脏病,发现的时候送到医院已经迟了。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他这辈子虽然无儿无女,但日子过得不算苦,你知道,我大伯伯四十多就走了,我爸半身不遂,受了七八年的罪,前两年也刚走,小叔叔身子一直健康,真是很不容易了。”
容墨低着头默默听着,没说话。
李正叹了口气,又道:“行了小容,你早点休息,不用陪了。”
容墨坚持不走:“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么,我也算师父半个儿子。正哥,航哥,我虽然对丧葬礼仪一窍不通,但如果有需要出钱出力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兄弟二人听到这话非常感动,李正拍拍他肩膀:“好。明天街坊四邻还要来很多人,那就麻烦你帮忙一起招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