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墨拿这包纸是为了当板凳用,燎炉三个人一起烧已经足够,他静静地坐在郁濯青背后,装模作样玩起了手机。
“郁先生是特地赶过来的啊?”李正问道。
郁濯青犹豫了几秒,说:“不是,我在这附近。”
容墨听得一惊。
“噢,这样啊。郁先生一个人来的吗?”
“嗯,一个人。”郁濯青回答完,扔了几张纸钱,又小心翼翼地问:“李师傅…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走了……”
“是心脏病。”
“噢……”郁濯青沉吟,随即低下了头。
农村的流水宴席,第一批的六桌饭吃完,第二批很快就开始布置。一位婶婶跑进来道:“正啊航啊,快来吃饭吧,吃饭吧。”
“噢,好。”李正拍拍手站起来:“小容,郁先生,走,吃饭。”
“不用,我吃过了,你们去吃吧。”郁濯青仍然推辞。
容墨把手机关上,抬头说:“我也不吃了,你们去吃吧,我不饿。”
“啊?你也不吃,你昨晚就没吃,还熬了一夜,早上就吃了两口面,现在不吃怎么行?”李航关切道。
容墨执意不去:“我没胃口,待会要是饿了自己去找点吃的。你们快去吧,我在这守着。”
“那行吧,那你守着,走,航,我们去吃一口。”李正拉着堂弟离开。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容墨盯着郁濯青的背影,良久后,将手机揣进口袋,站起来绕到他身前。
郁濯青显然紧张了,四肢绷紧,眼神忽闪,直至容墨在他对面的位置蹲下,他也始终没敢抬一次头。
然而容墨只是默默陪着他烧了很久的纸,一言不发。
久别重逢,似乎谁都不想做先开口说话的那个人。
郁濯青不知道在想什么,捏着燃着的纸片一时走神,火焰差点烧到了手,他急忙往炉子里一丢,将胳膊迅速缩回来。
“没事吧?!”容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郁濯青也终于再次直视起了他。
还和从前一样,总是那么容易担心。
“没事。”郁濯青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去。
容墨顿了顿,既然已经开口,索性先问个明白。
“你刚才说,在这附近,是什么意思。”
郁濯青冷静考虑了一会儿自己能不能说,最后发现,他冷静不了。于是乖乖回答道:“我,确实在这附近生活。”
容墨猛一抬头,怔怔地问:“一直?”
郁濯青回:“一直。”
容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直。郁濯青一直都在西饶。原来去年初秋的时候,他们曾相距得这么近。
“我没想到你会来。”郁濯青低着声说。
容墨眼神幽怨:“知道的话就不会来,是么?”
郁濯青停顿了几秒,“不是。我无论如何都会来,他是我师父的,挚友。”
容墨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说太多自己的私情私怨,毕竟这是他师父的葬礼。他蹲累了,直接盘腿坐在地上,问:“你明天还来吗。”
“我……我想我今晚应当要守灵。明天早晨就要出殡了。”
“你?”容墨不明白,他作为李锦湖的徒弟,和孝子贤孙一起守灵还算合乎情理,郁濯青这又是为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守灵?”
郁濯青道:“替我师父守吧。我师父,欠他的。”
……
相比前一晚,今夜里的气温要低得多,即使把堂屋大门紧紧关上,容墨也冷得两条腿失去了知觉。
李正李航前半夜烧完纸,燎炉内的灰基本够了,两人实在困得眼皮打架,就跑进房间里眯了一会儿。
堂屋只剩容墨和郁濯青守着冰棺,两人坐在墙边的稻草堆上,原本相隔得远远的,但容墨实在腿冷,就进房间从行李箱内拿了两件外套出来。
“盖着腿。”容墨扔了一件给他,接着坐到旁边,将另一件披在自己腿上,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郁濯青转头去盯他的脸,盯了又盯,看了又看,忽然,小声地说:“你胡子长出来了。”
容墨没有回应。
他睡着了。
郁濯青听见他在轻微地打鼾。
是该睡了,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再年轻的身体也该承受不住了。
郁濯青放下手机,也轻轻往背后的墙上一靠,闭目养神。不久后,身侧那人睡熟,头慢慢歪倒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心一颤,睁开眼。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一夜能尽可能的漫长,漫长,永久漫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