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濯青眨了下眼睛,觉得很莫名其妙,“陈书玉为什么这么做?”
沈淮明:“为了让容哥出丑,其实也是…让您出丑。毕竟大家都知道容哥喜欢郁老师,前不久还因为郁老师毁了和冯小姐的婚约,现在陈书玉想用这法子,逼容哥出卖郁老师,让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自私虚伪的男人。可容哥不想那么做,他说自己发过誓,绝对不会将您的画卖给任何人,现在一面是容叔叔的威胁,一面是对郁老师的承诺,容哥真的被逼到绝境了。”
郁濯青傻了,“他…因为我?他怎么是因为我毁得婚?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我?还有谁知道?”
沈淮明和李哲果然没猜错,郁濯青对容墨当众被出柜的事,毫不知情。
沈淮明皱皱眉,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告诉他:“郁老师,现在外面所有人都觉得是容哥单方面纠缠您,您忍无可忍才逃出北城的,甚至连我和我表哥一开始也都这么认为。”
郁濯青突然激动起来,按住桌子向他质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所有人会那样觉得?你们都是怎么知道的?是容墨说的吗?说他喜欢我?难道这就是他对抗联姻的方式?”
“不是。”
沈淮明轻飘飘的两个字瞬间扑灭了郁濯青的怒火。
“是谭饮。”他转身拿起一旁的邮差包,拉开拉链,从里头掏出一沓信纸。
“郁老师离开北城之后,有一次谭饮找到容哥,说知道您在哪,可以帮忙给您传信。容哥那段时间是急疯了,傻了,以为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真就一封一封写出来送给他传,可是谭饮压根没有送给您,而是在一次拍卖会上,当众把这些信件曝光了出来,冯家的人,还有容叔叔的朋友,他们全都在场,容哥就这样被迫出柜了。这才是他和冯小姐婚约解除的真正原因。”
沈淮明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对面人细微的表情变化。
郁濯青接过那几张信纸时的眼神,凄惶、惊悸,眼前陈旧逾期的文字,好像丧失了生命,如一具具尸体静静躺在上面,他只能哀悼,忏悔,追思。
“郁老师,容哥不敢把这些告诉您,是害怕您会怪他,害怕您会觉得丢脸,可事实上,大家一直在背后笑话的,是容哥自己。他是受害者,他没有做错什么,这些信在他来徽州之后,都被我表哥收走了,现在,我代替寄信人把它们交给真正的收信人。”
沈淮明看着郁濯青为信动容几乎落泪的模样,赶忙再推波助澜添补几句:“郁老师,那幅画真的很重要吗?比容哥还重要吗?难道您真的忍心看他陷入两难吗?”
郁濯青讷讷盯着信上的字,声音略带一丝哽咽:“怎么会这么傻。”
说完,他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睛看向沈淮明,问:“你刚才说,陈书玉要买我的画,是作为跟峰容合作的前提,对吗?”
沈淮明:“对。”
郁濯青又问:“这个消息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了?”
沈淮明:“应该还没有对外公开。”
郁濯青忽然伸出手,握住他的胳膊,说:“淮明,想办法让这件事变得人尽皆知。”
沈淮明一怔,“为什么?”
郁濯青慢慢收回手,若有所思:“因为,不能给陈书玉反悔的机会。”
沈淮明眼睛睁大,嘴角一咧:“郁老师的意思是?您……”
“你刚才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郁濯青目光温和地看着他,语气郑重、冷静:“我在乎容墨,我喜欢他。我们,两情相悦。”
沈淮明又惊又喜,愣了半天,一下笑起来。
郁濯青继续说:“你是第一个告诉我真相的人,所以我也把真相第一个告诉你。
“不过很快,我就会把它告诉更多的人。”
告诉他们,容墨不是单方面纠缠。
告诉他们,他不是忍无可忍。
无论被容墨喜欢,还是喜欢容墨,都不是一件会让他觉得丢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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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念濯青亲启
郁叔叔:
我是容墨。很遗憾我的第一封信没能打动你,所以只好再继续往下写了。请别嫌我烦。算了,你应该一直都嫌我烦。其实只要知道你看过,我就觉得很开心了,你还愿意看我的信,是不是说明你没有那么讨厌我?算了,我总能这样不知羞耻的哄好自己,这应该也是让你反感的地方之一吧。我给你的柿子你可以尝一下吗?那是从你家树上摘下来的,我一个人摘了满满一筐,好累。偷偷告诉你,摘完之后我就哭了,一个人坐在树下,边吃边哭,可想而知模样会有多滑稽,不过还好,没有人看得见。……」
「吾念濯青亲启
郁叔叔:
我是容墨。天气渐渐开始冷了,你那里气温低到多少度了?要不要回来讨几件厚衣服?可以悄悄的,不被我发现。我给你的钱千万不要舍不得花,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我们现在无法见面,除了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能够给你的,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花自己的钱?就花我的吧,我希望你永远只花我的钱。郁叔叔,给我回一封信吧,哪怕就一个字,我想见字如晤。我好想你。……」
「吾念濯青亲启
郁叔叔:
我是容墨。冬天真的到了,昨天只是稍微淋了一点雨,居然就冻得感冒。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你家睡沙发的那段日子,我感冒咳嗽,你整日戴着口罩,害我只能看见你那双漂亮的眼睛。我决定要重新健身了,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郁叔叔,我一直坚信还可以再见到你,是我痴心妄想吗?昨晚我梦见你躺在我枕边,摸着我的头发哄我入睡,我想抱你,想应你,但是我动不了,也说不了,只能任凭你用手蒙住我的眼睛,然后消失在梦里。……」
「吾念濯青亲启
郁叔叔:
我是容墨。最近休息得还好么?我这几晚都在失眠。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我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给你写信,在安静无人的夜晚,下笔似乎更果敢了一些,自由了一些,我常常在想,你有时是不是也会熬夜画画?别不承认,一个赶起画来会忘记吃饭的人,废寝忘食也不差两个字了。郁叔叔,你知道我为什么失眠吗?因为我在思考,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连一个字,也不肯吗?是不好意思让谭饮带给我,还是你那个地方寄信艰难?我想了很多种理由,为你开脱。为我自己开脱。郁叔叔,告诉我,我没有在做无用功。……」
……
郁濯青将一封封信挨个看下来,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会哭,一会笑,两只眼睛眨也不眨,比从前看任何一本书都要认真。
到最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来来回回读了多少遍,也不记得是从哪一张开始泪流满面的。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在他失踪的那段日子里,容墨一定甘心首疾、肠断魂销。可是当心爱之人的思念化为文字,真真正正一行一句摆在他面前时,他才深刻地领悟到,因忏悔而带来的心痛,是他生命所不能承受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