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宝今年七岁多,再有一个月就满八岁了。
按理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身高一般也就一米二三左右,但她的身高却快到她爸爸肚子那儿了。
要知道宋卫国身高有一米八几,到他肚子那儿差不多就是一米五左右。
先前蹬车的老师傅说她天天到处惹事还跟男孩打架谭淑媛本来还有点不太相信,但现在再看就可信多了,毕竟个头摆在那儿。
临近饭点,家家户户都传出了饭香,宋西宝着急地拉着他俩往家走,边说:“奶奶知道你们今天回来,做了一堆好吃的,爷爷高兴得三天都没打我了。”
谭淑媛:“……”
宋卫国:“……”
宋定邦背着双手站大门那儿望了半天,眼睛都望疼了才瞧着两大一小三个人影过来。
瞧着人了也就对了。
老头儿背着手又踱回了屋里,翻箱倒柜地翻出了过年人家送的两瓶好酒来。
“爸!妈!”宋卫国进门就喊。
宋西宝也跟着喊:“爷爷,奶奶,爸妈回来了!”
厨房里隋玉棠正在忙活,听见声儿赶忙撂下手上东西走了出来。
老太太一见着人,脸上乐开了花,双手张开迎上前——宋卫国懂事地把脸递了过去,老太太捧着捏圆搓扁一阵,满意了,又拉着儿媳妇上瞧下瞧,瞧得谭淑媛脸都烫了。
“妈……”谭淑媛回握住婆婆的手,明显感觉隋玉棠头上白发变多了,一时间又有些眼热。
她跟自己亲爸妈感情破裂了,但跟这一对公公婆婆感情却极好,尤其是婆婆隋玉棠,当年从她怀孕一直到生完孩子坐月子,前前后后那么长时间都是婆婆一个人照顾她,事无巨细。
他们两口子决定外出打工那会儿,隋玉棠还把自己存的折子取出来给了她,就担心她在外面没钱受委屈。
宋家老两口,宋定邦从前是个猎户,后面转做了村小的教师,前两年退休了又当起了木匠;而隋玉棠则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女裁缝,一手绣活儿精妙绝伦,县政府都来人采访过的。
隋玉棠接过儿媳妇手上的东西,一边拉着她往里屋走,一边嘴里不住地念叨:“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家里都有……”
“也没买什么……”谭淑媛小小声地争辩。
婆媳俩说着话到了里屋,宋西宝因为好奇她妈带回来的东西也跟着去了。
另一边,宋卫国到厅屋里找到了父亲宋定邦。
老爷子年纪大了,背也弯了,正弓着身子在那儿擦酒杯呢!
宋卫国喊了声爸,宋定邦这才慢悠悠转过身上下瞧了他两眼。
宋卫国一下站直了,好像军人接受检阅似的接受着父亲的审视。
“还行,看着胖了点。”宋定邦笑眯眯的。
宋卫国一下放松下来,笑着上前接过宋定邦手里的酒杯,爽朗道:“爸,今天中午儿子好好陪你喝两杯!”
最后一家人坐上桌吃饭,没想到却是儿媳谭淑媛先提了杯酒。
她动情道:“爸、妈,这些年你们辛苦了,我敬你们一杯!”
她说完,宋家老两口还来不及阻止,她便仰头一饮而尽了,随即辣得小脸一皱,张嘴吐舌,刺激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宋卫国哭笑不得地给她递水,谭淑媛呛咳了半天,一张粉白脸变得绯红。
宋西宝看她妈这样,好奇地拿了根筷子绕到她爸脚边,趁大人们不注意把筷子伸进瓶子里搅和了几下,然后拿出来在嘴里一抿——
“呸呸呸……”宋西宝苦着张小脸喷得唾沫星子乱飞。
一桌的大人都笑了,宋定邦拿起自己脚边的酒瓶取了根筷子沾了点,然后逗她说自己这瓶好喝,不辣。
宋西宝不信,宋定邦伸手要捉她,宋西宝忙扭身往谭淑媛身后躲,还告状道:“妈,你看我爷!”
谭淑媛瞧着这一老一少哭笑不得。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致结论:自家闺女这调皮捣蛋的性格,十有八九就是她爷爷亲自教出来的!
桌上菜才吃一半,宋西宝就嚷嚷吃饱了,想溜出去玩。
谭淑媛看看外面的毒日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宋西宝再三哀求,谭淑媛看她撒娇那样有点硬不起心肠,便把问题抛给宋卫国道:“你问你爸同不同意你去。”
宋西宝转头去问宋卫国,宋卫国这会儿已经喝得有点上头了,听见闺女软乎乎的求情,想也不想,大手一挥就批准同意了。
谭淑媛:“……”
“谢谢爸爸!”宋西宝跳得八丈高,飞奔回屋里把爸妈给她买的零嘴塞了满满两裤兜,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酒过三巡,孩子也走了,可以谈正事了。
这事是夫妻俩提前商量好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们两口子打算在市里寻个小铺面做点小生意,然后把宋西宝接去市里读书。
在外打工这些年,除了在厂里干活,他们夫妻俩有空还会去夜市摆摊卖点卤肉什么的,一来二去竟然还闯出点名声——夜市周围不少居民都经常慕名来买他们的卤肉,下雨天还会提前打电话问他们出不出摊。
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谭淑媛就起了心思想回老家云市做卤肉生意。
一个是离家近,方便回家看望父母;
再一个就是想着闺女越来越大了,他们老这么不着家,完全把孩子甩给爷爷奶奶教育也不行,县城里的教育资源肯定还是比不上市里的。
所以思来想去,夫妻二人便收拾了所有家当回来了,打算在老家这边闯荡。
饭桌上,宋家老两口听完儿子儿媳的话都陷入了沉默。
沉默肯定是因为舍不得。
毕竟西宝这孩子打从生下来就在他们老两口眼前转,这么些年了,虽说她调皮些,但家里正因为有了这么个活泼的孩子,才显得热闹。
孙女这一走,恐怕这家里就太“静”了。
谭淑媛说:“爸妈,你们放心,只要一有空,比如学校放小长假什么的,我跟卫国肯定带着孩子回来看你们。或者等我俩经济上宽裕些了,我们就把您二老一起接去市里生活。你们也知道,我跟我自己爸妈都成仇人了,我也没别的亲人,肯定是把您二老当亲爸妈的,我……”
谭淑媛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着急,生怕爸妈误会了她,觉得她是个白眼狼。
宋卫国安抚地揽住她肩用力握了握,隋玉棠也慈爱地拉过她手握住,说:“淑媛啊,不急,不急啊,我跟你爸爸不是老古板,你们说的这些我们都懂,都理解,宝宝你们想接去市里读书就接过去,做生意的事我跟你爸爸,我们也不懂,你们觉得好就去做,我跟你爸多的没有,一两万还是有的。”
“妈,我们哪还能要你们钱呢!”谭淑媛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宋定邦搁下筷子,严肃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夫妻俩要干事业就好好干!用心干!我跟你们妈妈全力支持。还有就是宝宝读书这个事,这是个大事!你们要仔细安排,我跟你们妈妈在家里不用你们操心,现在也有电话,什么都方便。”
夫妻俩连连说是,于是接宋西宝回市里读书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谭淑媛从前在艺术团的时候有个要好的手帕交叫古晓琴,是舞蹈队的,谭淑媛退团半年后,古晓琴也退了,原因是为了结婚。
跟古晓琴结婚的男人名叫程方舟,是个老师,为人儒雅随和,可惜有个不好相与的母亲——程妈妈思想比较传统,要求古晓琴如果要跟她儿子结婚的话就必须从艺术团退出来,全心全意在家相夫教子。
古晓琴不想程方舟夹在中间为难,再加上因为谭淑媛的遭遇她对艺术团也没了好感,于是便答应了。
她俩是在同一年结的婚,后来又在同一年生下了各自的孩子。
谭淑媛生了个女孩取名叫宋西宝。
古晓琴生了个男孩取名叫程书逸。
谭淑媛这趟回云市,一无根基、二无资源,能求助的就只有好朋友古晓琴。
决定从深城回来的时候,她就联系了古晓琴,托对方帮自己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古晓琴一听,直接说这好办啊,她们家现在住的小区——梧桐苑,正好有房东招租!
解决完落脚的问题,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赶在九月份开学前办好宋西宝转学的相关手续,以及寻找合适的商铺。
转学这个问题,原本他们两口子还有点担心手续什么的不好办,结果程方舟听说后,直接找学校的朋友帮了忙,加急把宋西宝的学籍转到了梧桐一小。
古晓琴还说:“我们家小逸也在梧桐一小读书,以后两个孩子上学就有伴了。”
亟待解决的事好像如有神助一般一件件都处理好了,在老家待了几天后,谭淑媛和宋卫国回了趟市里,一边收拾新家,一边顶着毒日头在周边寻觅空商铺,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们如愿在家附近的菜市场接手了一家转让的铺子。
八月初,宋家两口子准备带着宋西宝回市里了。
原本谭淑媛担心宋西宝会舍不得爷爷奶奶,还预备了好些说辞准备哄她,结果宋西宝一听爸妈要带她去大城市吃喝玩乐,高兴得头天晚上自己就把自己的行李给收拾好了。
谭淑媛哭笑不得地问她难道不会舍不得爷爷奶奶吗?
宋西宝吸溜了下鼻涕,反问:“咱们以后不回来了吗?”
谭淑媛说:“当然不是!等你放假了就回来看爷爷奶奶。”
宋西宝眉毛一扬,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潇洒:“那不就得了!我去城里好好改造,等挣了大钱,我就把爷奶接去城里跟咱们一块享福呗!”
“……”谭淑媛,“是读书不是改造。”
“读书就是改造!”她边说边顺手抹了把鼻涕,“我爷说的。”
谭淑媛:“……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