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温曲儿饱含忧虑的话语,苏玄染垂落眼眸,沉默片刻,终是深吸一气,试图将内心的波澜平复。他的声音,轻如落羽,带着喟叹,低低言道:“敷了药,已然不疼。”
就在这一瞬,初受伤时的情景,在心间翻涌,彼时,她的泪水,失控般夺眶而出,颗颗滚烫且沉重,砸落在他的肩背。那时,他的心如被烈火灼烧,疼痛难当。
如今,他沉溺着过去她给予的温柔,竟还妄图再次贪恋,这转瞬即逝的温柔与亲密片刻。这般处心积虑地欺瞒于她,使得她再度陷入担忧中,他心间涌起难言的内疚与苦涩。
暗自叹息:明明伤口已无大碍,却为了一己私欲,做出此等过错,自己当真是,卑劣至极。
听他言语,温曲儿抬眸,目光落在他脖颈处。入目所见,原本莹润白皙的肌肤,此刻却泛起一层异样红晕,透着几分不寻常。她心中才稍平复下去的担忧,又再度翻涌。
她澄澈的眼眸,转瞬又被焦灼与关切填满,急切开口道:“当真不疼了?可你这肌肤……”
“无妨。”苏玄染几乎在她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时,便迅速回应,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颤。他自知此举唐突,打断她的话语,实在失礼。
“此药甚好,已然不疼。”他又赶忙补充道,声音相较于之前稍沉稳了些,只是细细听来,仍旧能够察觉出其间的紧张意味。
语毕,他松开紧握的手,将里衣拉起,慢慢系上衣带,平常灵活的手指此刻却略显笨拙,几经周折,才总算将里衣妥帖穿好。
温曲儿瞧着他将衣衫拉起,心中揣测那药效应是不错,许是真不疼了。这般想着,她抬手帮他将外衣轻拉起,转身不疾不徐走向净手处。
随着外袍的衣扣被一颗颗系好,苏玄染泛着旖旎绯色的脸庞,也逐渐恢复往昔的清冷矜然。
温曲儿净好手,移步至茶桌旁,斟上一杯温茶,一口一口慢慢浅酌,温热的茶汤顺着喉间滑下,试图借此抚平着自己略显紊乱的情绪。
待茶水饮尽,她款步回到书桌旁落座,目光柔和且满蕴关切,望向已穿戴齐整的苏玄染,轻声软语道:“还需多涂抹些药才好,让墨竹仔细为你擦药,切不可落下旧疾。”
苏玄染听闻此言,颔首轻应一声,却是不敢再抬眸看她,指尖执起毛笔,缓缓书写着。
夜色渐深
温曲儿依旧静坐在一旁,目光凝在苏玄染书写的侧影上,可心中那团乱麻却愈发纷乱繁杂,搅得她心绪焦躁,坐立难安。
她心里乱作一团,反复回味着过往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往他出门,归期不定,长则三个多月,短则不过七日。
此次前往京城,山高水远,路途迢迢,她暗自估算,即便一切顺遂,最快也得半年多才能归来,或许要一年之久,甚至更久。
可如今,她对他的思念已浓烈至极,他才刚离开,想念便已在她心里肆意纠缠。思绪飘飞间,她不禁暗自揣度,在他心中,是否也会有一丝对自己的牵挂?
回想过往,最初两人尚不熟络时,他总是带着一副清冷疏离的神态,不苟言笑,可即便如此,他都会周到为她准备沐浴所需的热水。
有时,她刻意延迟沐浴的时间。而他每晚回至家中,首要之事,便是前往厨房查看锅里热水的情况,若是热水满着,他便会将水放置在她房门口。
再后来,她常常故意晚些沐浴,甚至夜夜前去叩响他房门,与他絮絮叨叨说些日常琐事。
他虽向来寡言少语,神色间透着清冷,可却从未显露出丝毫厌烦的模样,始终耐心听她言语,默默为她做着这些。
他每夜都在孤灯下抄书,靠着那点微薄收入维持生计,但凡手中稍有盈余,多半会交到她手上。
平日里,旁人只要对他流露出些许善意,哪怕只是举手之劳,他都会以加倍的情谊去回馈对方。
即便面对原主那般,肆意妄为的行径,他也从未说过一句苛责重语。原主将他家一应值钱物件悉数拿去变卖,他虽尝试阻拦,却未能起效,仅仅那一次,之后便也不再多加干涉。
唯有他贴身佩戴的那块,父母遗留的祖传玉佩,以及承载诸多往昔回忆与深厚情感的老屋,是决然不容他人触碰的底线所在。如此重情重义、至情至性之人,着实世间罕有。
也正因如此,她心底始终觉得,自己不应怀揣过多不切实际的念想,尤其不敢贸然去深入探寻,他对自己这般细致入微、体贴备至的关怀与照顾,究竟是不是源于内心深处那份,男女间的倾慕之情。
或许他只是出于对家人的情分,才对她这般好。但她心底清楚,自己并非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她毫无征兆地穿越至此,鸠占鹊巢,虽说这并非她的本意,可她心里依然满是愧疚。
刚穿越时,她的灵魂未受任何排斥,由此推断,原主那时应该已经没了气息。即便如此,她依旧觉得自己窃取了他人的人生,心里十分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