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看了她一眼,小娘子生得雪白俏丽、眉眼清秀,倒是她那个五大三粗的哥哥刚好不怎么像。
“你哥哥拦路抢钱。”许县丞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持刀伤人。”
“胡说,我没有。”梅九畴奋起反抗,被几名衙役用力压了回去。
“大人莫要听别人一面之词,会不会弄错……”梅映禾刚想开口替哥哥辩解,话就被打断了。
许县丞冷冷道,“他抢的人正是本官。”
梅映禾:……
得,完犊子,抢钱抢到公安局长了,可是真的勇啊。
“狗官,我呸,抢的就是你,人模狗样不干人事,胡说八道,欺压百姓……”这是小梅的声音,这个直爽的姑娘跟梅九畴的脾气如出一辙。
梅映禾:……
好嘛,还有个拱火的猪队友。
“哥,小梅姐。”梅映禾急忙拦下她的话,唯恐小梅再说下去事情无法收拾。
“大人。”梅映禾转头看向许县丞,“那,小梅姐所犯何罪?”
许县丞冷笑一声,“她口中信誓旦旦骂本官‘狗官’,扬言劫狱、报仇、不得好死,拿着根木棍冲了过来,唯恐有失,本官只能将人拿下。“
还真是一对儿,梅映禾沉默,无言以对。
“怎么。”许县丞看着她问,“你还何话说。”
“大人,他们都还是孩子,心不坏的。”
一旁看热闹的村人替二人说情。
“是啊,还请大人饶过他们吧。”
……
许县丞没应,面色不虞抬眸看向远处,也不答话。
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梅映禾想,若是让他们把人带走,连累了小梅姐不说,自己也再没有能力把哥哥捞出来了。
如此想明白,梅映禾咚咚咚又磕了几个响头,悲声道,“敢问大人,我哥哥他抢了您多少银子?”
这是个关键的问题,直接决定了梅九畴的罪行轻重。
许县丞垂目看着她,“本官身边有护卫,他没抢到。”
未遂,梅映禾心里有了底气,又问,“再问大人,我哥哥伤到您哪里。”
从她见到这位上官就观察了一遍,没发现他受伤。
“他也没能伤到本官。”
耶,梅映禾心说谢天谢地。
“那大人,如何于我哥哥定罪。”
“按律,《窝藏重法》《重法》条例,强盗犯处斩,其家人发配边远地区。”
梅映禾:……
这是什么样的天崩开局。
许县丞的话顿时惹得围观的村人皆是一惊,大家忍不住嚷嚷:
“大人,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就是,那些贪官污吏草菅人命还活得好好的,就知道拿我们小老百姓开涮。”
“官官相护,还有没有天理了。”
……
“狗官。”此刻的梅九畴在听到妹妹要被发配边远地区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挣扎骂道,“我都没碰到你,你下此狠手,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哥哥,闭嘴。”梅映禾冲着梅九畴大吼一声,再这样火上浇油,恐怕就地正法也不是不可能。
梅九畴第一次见妹子发这样大的脾气,登时也噤了声。
梅映禾调整一下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原主的记忆已经恢复,这个现状必须改变。
小娘子把心一横,又一次十分恭敬地对着许县丞磕了个头,“大人,我哥哥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律法,口无遮拦还请大人莫要往心里去。一切只因家中贫困,他一心想为我这个重病卧床的妹妹讨口吃的。”
“家中贫困可以勤劳致富,难道穷人都可以打家劫舍、害人性命吗?”许县丞厉声质问,目光再次掠过梅映禾,小娘子一身旧衣,面色蜡黄身形瘦弱,的确看上去久病缠身的模样。
“自然不可以。”梅映禾高声道,“可是家中贫困并非我们懒惰,整个梅花村连年受灾,上有重税下无良田,村人无以为继,而非一家如此。”
梅映禾的开局实在太惨,三年前梅花村遭受水灾,之后起了疫病,紧跟着第二年又是旱灾,村民死的死病的病,父母官换了一茬又一茬,日子也越过越穷。
既来之则安之,梅映禾不怕穷不怕苦,可是大环境不改变只靠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心里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借着这个机会不吐不快,不成功便成仁。
“大人,小民有三件事请问大人。”梅映禾磕了个头,“第一件,梅花村连年受灾损失惨重,良田屋舍尽毁,就连我们的户籍证明都没有了,毁了田地影响收成,可没了身份即便距离京城再近,我们也无法入京,那好容易收上来的粮食和菜无处可卖,就换不来银子,请问大人,我们要如何生活。”
她又磕了个头,“第二件问大人,前朝尚有对于受灾贫困的救助银两,临京县父母官走马灯似得换,却至今无人管过梅花村的困境,三年了,我们梅花村的百姓就活该受穷,生生等死吗。”
第三个响头,梅映禾再次开口,“第三件再问大人,老百姓看天吃饭,可朝廷却旱涝保收,我们无地无钱无粮,甚至连村子都出不去,这些朝廷不管,可是我们的税却一分不曾减免,难道要我们交命吗?”
“大人。”梅映禾再次磕头,恭敬道,“小民无意冒犯,只因哥哥一没有抢到银子不造成严重后果,二没有伤害到大人,尚有可转还的余地,小民只想求大人放我哥哥一条生路。还请大人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保证他日后绝不再犯。”
思路清晰,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这番言论大胆又犀利,村人听不懂,梅九畴也没听懂,甚至衙役们也是一知半解。
只有许县丞一人眉头紧锁一语不发,垂目看着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心中波澜再起,一个生活在乡野山村的小小年纪的小女娃,如何能有这般见识、胸襟和气魄,实在令人惊叹。
“你所言,本官自会调查。”许县丞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至于梅九畴的抢劫罪,虽未造成严重后果但实在恶劣可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按律当罚七百文钱,以儆效尤。”
许县丞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念你们家贫,罚金缓交,立下字据三月内还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