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又一次被肢解，想着想着，慢慢平静下来。

他觉得，以林阔的素质，应该不会为难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第九百次时，他反刍起他们的初遇。

好在机器人可以随时放映自己的记忆，分毫都不会有减缓，只要确认了这段是真实的，就不会扰乱他的思考。

极少量的信息一遍遍推敲中，他大致能得出三个信息：

林阔的家庭不太好。一个父母疼爱小孩的家庭，不会让他平白无故受这么多伤，还只用玩具剑杀敌；林阔的剑术其实很厉害，只是被玩具剑拖累了，也许会遭受到很多嘲笑；他大概性格上比较腼腆，至少以后脾气不会太好，又或者可能会产生一些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

此时，他只有半具身体倒在河道边，另半具因天灾被卷走了，正等着自动修缮，正放空着。

思索到这里，他察觉到一些难过的情绪。

如果他以前就能去北天极，那肯定就不会回新府王都了。他会比任何其他朋友更早见到林阔，以他目前的本事，可以把他家对他不好的人全杀了，免得吃这种苦。

他会有一个更好、更精彩的童年，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以前他觉得林阔很凶，后来又觉得，他骂得也没错。

他确实不懂。

第一千次尝试跃迁失败后，他倏地想起一件事：

如果林阔还活着，但是不想接纳他呢？

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很小，但并不是不可能。一个不死的机器人，总设计师都用古怪的目光看他，难道林阔就能毫无芥蒂地接纳？

林阔也许会感到害怕，他会吓到他，然后即使知道他还活着，也会使得林阔离他十分遥远。

遇到这种情况，他又该怎么办？

他还真的构思了一番，按照新府王都一贯的方式，可以采取很多种“非必要但不得不做”的手段：例如监/禁、限制自由等。至少在“时渝”的思维里，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方式。

但他不想这么做……如果林阔过去已经很不幸福，这么做只会给他带来更严重的伤害。

第一千次时，他也随着年龄的增加，逐渐真正理解了以前学习到的知识。

人和人有很多种交往方式，他无法确定他和林阔会属于哪一种。也许亲密无间，也许反目成仇，也许会变成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在北天极有可能会非常不适应，无论是从语言的学习，还是文化的隔阂。

他最应该做的，也许是增加休眠次数、减少材质受损的几率，然后等待任何一个探索者来到荒星，把他捡走，而不是寄希望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然而——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裸露的核心。

那里面只有一颗蓝色的、宛若记忆中的“星官”一般的机械心脏。

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清楚林阔的为人。如果林阔知道他的全身都能用来做材料，也许过去以后就会遭遇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

可他无数次想象着与那孩子的会面，想象着他遭遇的一些过去，便依然决定再尝试一下。

无论是机器人，还是“时渝”，又或者是他接受过的一些教育，都明白应该如何进行精密的计算。

算来算去，他依然决定跟随自己的心。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明白了。

因为他过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仅有的、所剩无几的东西，都和那个孩子有关。

——如果他唯一的联系想要他的任何东西，他都会给。

嘭！

火历230年，历经一千五百次的尝试，一阵巨大的压迫传来。

旋即在重力下，又经历了开日空洞层重重的粉碎后。

他犹如陨石的碎片，东零西散地落在了北天极偏远的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