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静得太久,时渝捏了下他的手指。
谌钦:“?”
知道这是要说小话的意思,谌钦按下分机。时渝将外衣扯出来一些,示意谌钦看自己腰间的伤口。
擦拭掉毒液后,上面的灼痕虽然仍然存在,但肉眼可见的在修复。
起码面积小了很多,不再和之前一样可怖了。
【会好的,你看。】时渝轻声道,【别生气。】
谌钦:“……”
谌钦又把头扭了回去。
谌钦没把终点定在天笙的住所,而是选择了有一段距离的附近。
付完星官,时渝和意犹未尽的机主道了别,两人下了机。
夜凉如水,星官在街道交织,光线倒映在潺潺的流水里。清扫机器人吱着歌儿,在水声里四处飞舞,显得十分欢快。
谌钦在前面闷头走,时渝在后面跟。跟了一会儿,谌钦停下了脚步。
谌钦:“我有个问题。”
时渝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由得拿出了谈正事的表情。就听谌钦问:“你……只有一双眼睛吧?”
时渝茫然了。
他礼貌性地考量了一下,才说:“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有两双眼睛?”
“我的意思是,”谌钦解释道,“我不了解你们王都的技术。如果你现在闭眼,不会——”
他指了下时渝的腰间,又指了下时渝的脸颊和肩膀。蜻蜓点水似的,感觉到对方稍稍一颤,道:“从这里,突然睁开吧?”
时渝:“……不会。”
谌钦放心了。他几步走到小机器人面前,示意他闭眼。
隔绝了视觉后,也只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声响。
时渝觉察到胸前一凉,旋即谌钦的手绕到他的颈后,手指带着体温,薄薄地贴在他的颈上,像是扣上了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的“嗒”一声。
才听到谌钦说:“好了。”
“少将,”时渝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
他的脖颈上多了一串水色的项链。
那项链时渝知道,之前和谌钦一起回到水部府邸时,在他的衣柜里看到过。后来离开时,谌钦一并把它揣走了,他也没太在意。
如今细看起来,和谌欣的配戒有一点儿相似。
只是那是配戒的设计,挂在自己身上的,则是正经项链。
谌钦边调整项链位置,边说:“我当初请人打造时,做了成套的配戒和项链。配戒送给了小欣,项链不知道送给谁,就一直放在了水部。本来想等你买完东西回来给……”
结果小机器人溜到了监察中心,谌钦左等又等没等到人,就又抛到了脑后。
时渝被他几下触碰,僵硬得几乎像块木板。
看他顺从接受摆弄的模样,谌钦原先再想做什么,最后也只是摇头,一腔心里憋着的气儿突地散了个干净。
“我没生气,一开始就没有。”谌钦的动作停了一下,说,“我是担心。我刚和你说完要准备,要是你死掉了,要怎么办呢。”
“……”
谌钦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项链,缓缓道:“北天极有赠送信物的习俗,会给自己的爱人一枚信物,确定关系。不知道对你来说会不会奇怪,不过我唯一的信物,只有这个。送给你。”
水色的项链泛着一点天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以前智恒问我,如果以后不上战场了,想做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了三十年,才想出来。”
“我之前说,没什么愿望是能通过许愿实现的,都需要进行努力。但也有一些事,努力也无法实现,只能亲口许下愿望。……所以,我不希望你变成总督那样。北天极国没给我们带来什么好的回忆,甚至不太宜居。但在我的记忆里,它以前很美丽。我想让你看看。”
谌钦的声音很轻:“我想用这种方式,把你留在这里。”
“……”
良久,谌钦突然被他紧紧抱住了。他看不到时渝的脸,但感觉到他好像在发颤,后面的出气口也不断地喷洒着热气。
只能抬手摸一摸他的脊背,轻声问:“怎么了?”
时渝:“……没有。”
……但他好像要哭了。谌钦心道。
机器人是没有眼泪的,谌钦从来没见过时渝哭。他之前睡前好奇问过,时渝只说“不具备这种功能”。
当时谌钦没有细想,然而等到感同身受时,倏地意识到:
如果他那时的“死”,对于时渝来说,就像现在他担惊受怕的样子的话,会是什么感受?
一个彻底死掉的人,同伴甚至没有办法做出一点情感上的哀悼,是什么感觉?
谌钦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的残酷,时渝就抬起了眼睫。
他像是终于缓了过来,只是伸出手,指尖还有一点儿发颤,反客为主般的,很轻柔又很坚定地捧过谌钦的脸。
红色眼睛里倒映着谌钦的身影——一双和人类不一样的,属于小机器人“自己”的眼睛。
宛若是机器人的心跳,在谌钦的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响着。他听到时渝的声音传来:“……不用许愿,少将……你从来都不用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