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渝再度醒来时，迎面遇上一双含着些微怒气的湖绿眼眸。

时渝：“……”

他停滞一秒，再度安详地阖上双眼，谌钦在对面道：“喂！”

说是“醒”，不过是在血水的冲击下撞到了颈侧开关，又觉察到少将已经在自己的身侧，便顺其自然地休眠而已。

时渝自知装睡不了，支起身体：“现在什么时候了？”

“身体里没内置时钟吗？”

谌钦瞪了他一眼，一会儿又补了一句：“你睡了一周。”

一周，符合他自我修复所需要的时间。

时渝点头。

他顺势环顾四周——这是水部府邸里谌钦的房间，连陈设都没怎么改动过。

他想起一件事，又道：“谌欣……”

提到这茬，谌钦的表情出现了一点儿动摇。

他轻呼吸一口气，才说：“那天，我在圆宫里到处找不到你，只能用轻剑砍地方。结果出口一打开，先掉出来的是小欣的尸身。你差点就出不来了，最后还是我硬拖出来的。”

他顿了顿，最后憋出一句：“……总督这个狗东西。”

时渝眨眨眼。

“没了？”

“没了。”

谌钦疑惑地盯着他，意思是还有什么？

时渝意识到，他没有见到谌欣。也许那一缕意识已经消散在血水之中。

他罕见地表现出了一缕纠结，谌钦抱起双臂，等了片刻，听见时渝问：“我的分身呢？也死了？”

“……”

少将如鲠在喉，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无论是二号的自杀，又或者是谌欣消散的意识——意味着二次的死亡，都是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谌钦不愿意说起太多，无非是不想看见小机器人的“死”；而时渝轻描淡写地掠过不谈，也不过是不希望再见证一次残酷的错过。

谌钦一语不发、坐在床沿。片刻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谌钦的语调低低的，像是不想被第三个人听见，“小欣的事，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和傅明舟葬在一起，算是满足了她的心愿。但是，如果代价是你会死在里面的话——如果还有下次，即使是机器人，也尽量在安全的情况下做。……不，不要再有下次了。”

“……”

虽然知道他没有那么容易死去，但时渝知道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时渝抬眸、回应了这个拥抱，声音也软了一点儿：“嗯。”

恰到好处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一番沉默的气氛。

谌钦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给对面开门。

就看见闻天笙带着一张报纸探出脑袋：“少将！你上头版了！”

谌钦道：“你这回好好地走正门了？”

“不然呢？我爬窗么？然后再看到你们缠缠绵绵？”

闻天笙语重心长，“我还要脸的。”

“……”谌钦没有反驳她的话。

在核心区出现报纸这样的老古董，可谓是十分稀奇。

时渝动态视力敏锐，一眼就看到上面的标题。

总督的前世今生：异化与北天极的三种关联——赫然印在纸上。

天笙一抖报纸，道：“托你的福，一抢而空了。核心区根本没有人力发报纸，我差机器人送的。”

圆宫内设的机器服务官由星官操纵，这表明她已经取得了总督的密令和权力。

时渝多瞥了她一眼，两人看起来都不算太意外。

谌钦这个少将坐了几十年，如今不想接手核心区，也在时渝的预想之中。

这篇颇具娱乐性质的报道标题很不正经，正文却规矩地解释了前因后果。详略得当，直击痛点，又是在总督倒台后由核心区首次发行，讲述的也是真实的历史，因此传播得很快。

只是结尾撰稿人笔名：时菜。

时渝不动声色地读完这篇新闻，在被褥之下，轻轻地捏了捏谌钦的掌心。

谌钦咳了一声，说：“公众有知情权。虽然我不想再参与北天极的事，但一团乱麻的北天极突然换人，由我来公布真相，应该比较合适。”

……只是事到临头，又换了个笔名。

时渝道：“嗯，我知道，时菜哥哥。”

谌钦：“……”

少将看起来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天笙立刻“噫”了一声，摆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谌钦这一周气压低得几乎能在圆宫里引发小型风暴。她似乎只是来查看一下好友的情况，见两人依然活蹦乱跳地缠缠绵绵，才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

谌欣的葬礼定在半个月后。

在当初歼灭兵王的洞穴之下，已经重新修葺出了完整的陵园。到场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谌钦身着黑衣，将白色的花束，放在了两人同葬的墓碑之上。

“如果来得及把你介绍给她，”谌钦和时渝道，“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时渝也跟着献上了一束花。他拍了拍谌钦肩头的落灰：“有多高兴？”

谌钦想了想：“大概会叫你‘嫂子’之类的。”

“……”

时渝弯弯唇角，回答他：“我喜欢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