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明走下几阶台阶,又折回来,“其实你从来不适合做喉舌,这篇稿子你来写会更出彩。”
“难道我不想做新闻?”何罗雅苦笑,“你知道我走不脱。”
“所以好多同学羡慕你被特招,而我只替你难过。”
“不敢劳烦。好好写稿。”
方家明再次见到何罗雅时她正在汽修店边吃干炒牛河边看新闻。看见他来,她向他示意还有打包的虾饺。
“英国佬做饭难吃得要死。”何罗雅嘴里含糊不清,眼睛仍黏在新闻上。
“你也是半个英国佬。”方家明没动虾饺,他知道她最爱这个。
“起码我态度保守,只做水煮,不做创新。”何罗雅话头一转,“今早陆明华的发布会,你怎么看?”
“云山雾罩。”
“答又没答。”何罗雅同方家明的观点一致,“都同我一样,不做创新。”
方家明调笑地问:“难道他也保守?”
何罗雅摇摇手中的叉子,“他们信奉一家独大来着。”吞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半杯鸳鸯奶茶,何罗雅继续说:“‘部署’,记者问得好没水准,陆明华可是镀过金身的老狐狸,挖坑太浅倒不如不挖。”
“那要怎么讲,”方家明问,“‘内定’?”
“既然他不会回答,那么重点不就应该落在使全部民众都听得懂吗?有多少人能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会不会打乱你的部署’是什么意思?”
“是了,是了,”方家明递去餐巾纸,让她擦擦因激烈言论而掀翻在衣服上的油渍,“阴谋论最合你的胃口。”
“不是阴谋论合我的胃口,而是阴谋论最能满足人性。人治,法治,打打官腔也就罢了,谁能想象如今的受众有多蠢笨?”何罗雅站起身,“几时变成这副模样,新闻不像新闻,政治不像政治。”
“火气这么大?”方家明被何罗雅的反应吓到,“哪个惹到你?”
“三十九岁结婚,有小朋友,警队都知刘杰辉的老婆是大陆客。而我最憎的是用家人做投名状。”
方家明了然,“你是憎他,还是憎你爸爸?”
“讲真的,我不在乎学历,他那时称病急召我回香港,我没有二话,连夜乘飞机回来。”何罗雅似乎冷静了些,只是有眼泪落下来,“他对我没感情,我为他牺牲的也够多了,难道真要我学哪吒剔骨还父?”
“你应该割肉还他。”方家明有意叉开何罗雅不快的回忆,“同学都讲你是西方骨,东方皮。”如此生得极美。
“终归我是他搭出来的一台戏,反正我什么角色都能扮。”
“Sorry,提起你伤心事。”
“他老了,他能对我只手遮天到几时呢?他们能对香港只手遮天到几时呢?”何罗雅抹开眼泪,长舒一口气,“Nevermind,不想他们。你上次写的稿子很出彩,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怕不是你又要用到我。”方家明也起身,仍由何罗雅为他缠上围巾,“不如把另一头绕在你脖子上,这样我们就真真正正地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才走了几步远呀。”何罗雅说,“负面新闻写太多了也不好,准备帮新警务处处长加冕吧。”
“你心中的理想人选肯定不是刘杰辉了。”方家明挑眉,“而副处长只有两个。”
“我会再给你消息。”
“Roya,”方家明叫住就要离开的何罗雅,“前些天我见了几个老同学,你联系的人不止我一个,对吧?”
“虽说一专多能,但我更信术业有专攻,什么风格的人写什么风格的新闻。”何罗雅摆手道别,“这是我的‘部署’。”
“当年在剑桥,多少媒体报社向我抛橄榄枝,我没应。公共关系科任职的十几个月里,从我手里出去的通稿从来是最滴水不漏的,无需半点修改就可以发布。”何罗雅松开环抱的双手,撑在桌子上,“还有,你知不知我爸爸同特首是什么关系啊?审我?你够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