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箱前区海文侧身去吻蔡泳恩。
“饼干不能吃了,”蔡泳恩说,“我们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区海文说,“或者吵一架。”
“我好累。”
“我也是。”
“烤箱为什么不爆炸?”
区海文被蔡泳恩逗笑了;他的笑又变得苦涩,随后渐渐褪去。
“不要管饼干了。”区海文说,“会有人来收拾。”
“今天就这样吗?”蔡泳恩不甘心,“今天还剩十二个小时呢。”
壁球台球高尔夫,骑马射击摩托艇,还有画画,还有乐高,没能从中挑选出一项用以娱乐;拿来国际象棋,勉强玩了几局,也找不到半点乐趣;游戏机和秋千早过时了,只待某天遗弃……翻来覆去,最终离开家,莫名其妙站在酒店前。
“要进去吗?”蔡泳恩问,“这周来了好多次……”
门童已热烈迎接。
今天还剩十个小时。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熟悉的他们。动作熟稔,心绪解离,慢慢拆解对方,再融化自身,以此合为一体。每每这种时候,才能完全放低现实,只沉溺在欲望中。欲望无边无际,将整个世界都覆盖,没有一个国家或城市得逃脱。不管他们去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彼此了。
项链是珍珠穿成的,扯断了,一颗一颗掉出去。掉在身上,掉在地上,散落不成。吻也如此,高低错落开,轻的轻,重的重,鳞次栉比,向上搭建天台,向下扩张停车库。
跌跌撞撞,从床上摔进浴缸,又从浴缸滚回床上,总有一块皮肤粘着另一块皮肤,不分开。双手好奇探索,仿佛这是陌生之地,仿佛他们未曾相识十几年。十几年,太浮浅了,他们不够资本。
只好拥抱,只好接吻,只好做。用力点,给慌张找个代替。为何如此残忍?忙碌却无枝可依,努力但进退失据。有些东西被抛弃了,不是理智,而是他们。
好孤独,好害怕,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他们的,这里全部东西是他们的——他们付出钱,他们付出感情,因此他们可以尽情拥有。
道理是这样讲的。
好痛苦,好绝望。
蔡泳恩退出他怀抱的动作扰醒了区海文。蔡泳恩走到窗边,等区海文也跟过去时,他发现她在哭。
“香港没有一个地方能收留我了,跟我在一起你都同样。”蔡泳恩的眼睛定定锁住一处,“等我走了,你的心还会留一个位置给我吗?”
区海文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你呢?”区海文反问,“你会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蔡泳恩目光失焦,“我不知道。”
还以为这段感情诞生在香港就能得到香港护照,谁知道它是失落的遗腹子,谁知道它是夭折的早产儿——命运写下悲剧,它贯彻。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蔡泳恩问,“为什么没有人来教我们?”
区海文逃避,转而问蔡泳恩:“你爱我吗?”
没有参考答案,他们双双陷入沉默。
对又怎么样,错又怎么样;爱又怎么样,不爱又怎么样。区海文说:“我们回到床上去吧。”
于是他们回到床上,彻夜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