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还以为是贺清龙不知道来者是善是恶,不敢声张。
走进来才发现,他很可能是已经无法做出比较明显的反应了。
许远的手颤抖着拨开贺清龙脸上纠结的乱发,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清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贺清龙的双颊凹陷如骷髅,嘴唇干裂出血,左眼只剩下一个血糊糊的窟窿。
他的手腕脚腕都有很大的伤口,明显是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
贺清龙低着头,他醒着,但是许远能看出来,贺清龙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了。
他的嘴唇一直在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许远凑近贺清龙仔细听了半晌,意识到他说的是:“杀了我。”
小声的咕哝下,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部积液的咕噜声。
按照贺清龙这种身体情况,毋庸置疑是逃不出去了。
许远强忍悲痛,将耳朵贴近贺清龙干裂的嘴唇。
牢房内腐臭的气息直冲鼻腔,但他顾不得这些,压低声音急促问道:"贺将军,虎牢关密道在何处?"
贺清龙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牢门外,南霁云小声催促着:“快些,过段时间该有人来巡逻了。”
"密道,救唐军。"许远声音发颤,双手捧住贺清龙的脸,"求您再坚持片刻!"
贺清龙还没什么反应,眼神涣散地看着许远。甚至许远不敢确定,他是否在看着自己。
“将军,将军!”许远轻轻晃着他的脑袋,或许是牵动了伤口,贺清龙的眼神微微有了些聚焦。
“虎牢关密道在哪里?朝廷来了,来收反贼了。”许远看到贺清龙终于有了点反应,立马又问了一次。
这次,贺清龙听进去了。
他熬过了那么多个黑暗的日夜,活成了如今的模样,终于等到了朝廷的人。
“城……城……”贺清龙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每个字都带着血沫,“西北……”
许远急忙凑得更近,几乎将耳朵贴在贺清龙唇上。
“开阳……阁……”
“左墙。”
“杀了……我。”
许远以为最后一个词他没有听清,愣了一下。
或许他听清了。
他只是不想去接受。
“求……您……杀了我。”贺清龙的声音细若游丝,“末将……撑……太久了……”
许远听清了。
贺清龙他撑不下去了。
或许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早该撑不住闭上眼了。
但是他为了让虎牢关的密道传达到下一个人口中,硬生生靠则最后一点力气撑到现在。
多半年的时间,难以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最后,黎明的前夜,自己找到他的时候,他只说“杀了我。”
“铛”的一声轻响,铁链微微晃动。贺清龙的头颅缓缓垂下。
南霁云站在门外听到里边的动静,探过头问:“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我们走吧。”许远收起了刀,强压着语气中的悲伤。
南霁云看到了许远收刀的动作,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牢房中安静的贺清龙的身影,也不再多问,转身离去。
南霁云能听见许远压抑的抽气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进入开阳阁后,在右墙的书架旁,果真在后边看到了机关。
他用力一推,石墙竟连带着书架一同缓缓转动,整整半面墙都打开了,形成一个巨大的通道,向地下延伸。
南霁云和许远进入地道时,心中暗暗念道:“贺将军,明天我们就为您报仇。”
地道里还有机关,按下后,墙壁旋转恢复原状,开阳阁就像是从未进过人一般。
等爬出地道,许远和南霁云记住地标,往军营奔去。
翌日拂晓,开阳阁内突然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闷响。值守的燕军还未反应过来,书架后的石墙便轰然洞开。
唐军精锐如潮水般涌出,铁甲碰撞之声震得阁内灰尘簌簌落下。
“杀——”
喊杀声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许远手持长枪,一枪挑翻闻声赶来的燕军哨兵。
南霁云率主力直扑城门处,从内部砍到了一片守军,把虎牢关城门大开。
城外早已埋伏多时的唐军铁骑如潮水般涌入,马蹄声震得城砖都在微微颤动。
没过多久,南霁云就站在城门楼上,一把扯下燕军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