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刚才是怎么回事?
……以开封为首,称为东都。在西部洛阳,距开封约一百三十里,建立西都。在东部约八十里以外的商丘,是为南都。在河北南部的大名府,建立了北京,用以遏止北方异族的南侵。
不同于四都的金陵省,金陵地域极大,不只金陵城,还包括姑苏、淮扬一带,乃钟灵毓秀之地。
那金陵之名还是源于楚威王当日于石头城筑金陵邑,是昔年历经六朝的古都,后来,六代的帝王沉寂沦亡后,圣明之君一统天下,垂拱之治后天下太平。
金陵保有今皇都的雄伟壮丽、财富雄厚,这里文学昌盛、人物俊彦、山川灵秀、气象宏伟,北边是巍峨的钟山,南面的阁檐正对着浩荡的淮河水。
滔滔长江川流不息,从万山中奔腾而来,山的走势和江的流向都是由西向东,而钟山山势由东向西,蜿蜒如龙,似乎要与江河相抗衡。
长江与钟山相互争雄,两者之势堪称天下壮景。
看那长江之水奔腾千里,明澈似绸缎白练,游人乘船在夕阳下往来穿梭,西风乍起处,斜插的酒旗在小街飘扬。岸边停靠着的华丽的画船如同在淡云中浮游,江中小洲的白鹭时而停歇时而飞起,万般清丽的景色纵是丹青妙笔也难描画。
东晋曾有诗人谢朓所作:“澄江静如练”之句,只可惜像谢朓这样的诗人却再也不得见了,也再难绘出江水比碧空更胜一筹的清澈碧绿,难摹出游人在有彩绘的船上听着雨声入眠的图画。
望那钟山苍翠巍峨,俊伟峭拔犹如道道箭簇耸立其间,履道盘曲险峻,上凌苍天。
从正面、侧面看那山岭连绵起伏,远近高低各是不同的样子。
柳梢返青,梅枝吐蕊,宣告春已归来。绿树红花相映,朱门白墙掩映在榆荫杨柳的翠绿中,遮掩住流经宫苑的河道,城墙环绕着蜿蜒曲折的护城河,风光旖旎,鳞次栉比。
咏絮才女谢令姜曾作“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来歌吟泰山,可那耸干入云、巧夺天工的高山又岂是泰山的标配?用来形容金陵的钟山也再好不过。
我微微闭上眼,阳光从冬梅掩映的花格窗里投进斑驳的影子,撒下一丝久违的温暖。
我是薛家的独女,乳名宝钗,大名取作涟娉,只如今年小,并不以大名相称,家中还有一个哥哥,名为薛蟠。
如今已长到了八岁,爹娘为庆祝我的生辰,设宴延金陵省及外省贵族人家的老爷夫人,并上各族中的少爷娘子,其中几位王孙公子同我哥哥薛蟠年纪相当,约莫十多岁,有些则同我年龄相仿。
然而这般如蜂团蝶阵、蝇营狗苟般纷扰的场合,看似热闹,我却总觉不自在。本自难以与人虚与委蛇,却未曾想到后来的我也渐渐习惯了。
寒冬中,我看向窗外,恰看见了正盛放的红梅,我忽然想起在小时的梦中,曾梦到一座深山,那座深山幽远不见尽头,被茂密苍茫的树林遮挡。林中昏暗,瘴气浓重,瘴雾久久也没能散开。
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竟默默生长着一株巨大的梅花,她伸出低矮的横枝,跟前是无数次营火留下的灰堆。
横枝早已变得光溜平滑。
梅花高洁,傲雪凌霜,不受半点尘埃侵染,何至于心甘情愿生长在瘴林之中?
我沿着布满湿滑苔藓的小路走,只见山林深处有一个被丛林杂草掩埋着的洞口,洞口处微微发着零星几点火光,我只瞧见那里有着一些奇装异服的人。
世界上一定有另一种声音,从神秘的虚无中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无法驾驭,也无法证实无法描述,却是那样确凿地存在着。
他们穿着我未曾见过的衣服,不止衣着奇怪,连面貌行止也甚为怪异,他们中有粗犷如蛮夷,也有未老先衰的,声音却很细弱年轻,其中几位女子捧心颦眉,故作忧伤,却毫无西子之美感,竟如效颦东施。
有的生的瘦削,畏缩着犹如皮包骨头的小耗,有的生的壮硕,精神亢奋不已,大谈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共同在于生着同样的鹰鼻鹞眼,他们争论着我的家世,薄唇轻言,肆无忌惮,痛快地说我是低贱的商户女,举出“士农工商”的箴言,又提出皇商其实连田间农妇也不如的暴论。他们之中自己争吵了好久,有的甚至狂热地叫起来,听着倒有几分像狗狺。
我感到有些厌倦无聊,懒得听他们吵,可又好奇他们为何如此痛恨我,我一没做罪大恶极的事情,二来他们说这么多,还能改变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此时听到狗吠声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几次欲阻止他们互相撕咬,赫然发现他们根本看不到我。
忽然间一个人激动的举起手中的书,发出痴迷如外国圣经里记载的教皇通谕般的吟唱,喜悦似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犹自指着书大喊道:“书上写……这里……这里!”
“什么?”那些人一拥而上,如听了纶音佛语一般忙往前赶。
“写的什么?你快说啊!”
“书上写薛家是紫薇舍人!”
“……”
在他说完后,刹那间,争吵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寂静,忽然,那些男人女人围在一起爆发出惊叹,又是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的声音,最后他们终于达成一致,一同说我的爹爹是紫薇舍人。
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在某一个瞬间,时间停滞了,徘徊着,延续着,远比一瞬长久。声音止歇了,动作停顿了,远远、远远超过一个瞬间的长度。
我静静地看着,歪了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