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愣在了原地,心里从下至上涌起一阵寒冷,方才因热出的汗珠浸湿了他的衣服,他仿佛置身于冰水之中,而这冰水正在慢慢的结冰……
宝钗本欲再说话,见林如海十分惭愧,此时形景改变,也就不好再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只得一笑收住。
林如海看形势不对,忙解释道这不过是无心之举,东拉西扯编造了一大堆胡话,只是在场的人一个也不信。
众人皆叹道:“林老爷,休要信口雌黄!承认就是!”
林如海站在那里,面色青白变换,阴晴不定,他忙忙地道:“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我现在就证明给你们看……”一面说,一面似乎真要把毒虫放进口中。
一副铁骨铮铮、视死如归的样子。
“老爷这副样子,倒像是我们欺负了你似的。”王霈尘笑着道,林如海一听,还以为这位小爷要放他一马,谁知听他接着道:“林老爷既有如此诚心,我是不得不服的,还请老爷为后生解惑。”
林如海心渐渐凉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就像被浸入了冰冷又粘稠的泥潭一般,手在不住地颤抖,却迟迟停着不动。
“王公子,你别开玩笑了……”
林如海编撰谎话的功底究竟不如他女儿林黛玉,伪装滚香芋的临场应变能力也弗如远甚。
贾敏的眼皮子在跳,她攥紧了手,正要命小絮跪下,把罪责推到她身上。
谁知宴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里端坐着一个小女孩,面上带着甜美的笑容,正乖乖地坐在那里。
薛蟠见此情形有些茫然,他方才见如此剑拔弩张的局势,早已一头雾水,如今又听金桂这样笑,困惑地一摸脑袋道:“好妹妹,你笑什么?”
她眨巴着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对薛蟠爱理不理,自顾自笑道:“佛珠本就是林老爷手上自己戴的,并没有要给谁,是王公子自己要看,林老爷才给哩。莫非是林老爷自己害自己不成?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人呢!”
她的小姨是林如海的妾室,小姨又与她关系极好,她说话自然是要向着林如海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有认识这姑娘的,不敢得罪,又有一等嫉妒薛家权势的,见情况改变,也装模作样地附和起来。
原来都是些墙头草。
王霈尘嗤笑了一声,眼底却满是挑衅,他指着那佛珠,冷静道:“他手上戴这种佛珠招摇过市,不就是为了吸引我注意么?”
众人忙摇头道:“罢!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不经之谈,这话不通。”连宝钗都忍不住笑了。
“表妹也不须笑。”他一面说,一面抓着她的手腕,露出她手上戴着的红麝香珠,王霈尘冷笑道:“不过是随便带了个皇家的珠串,那起子人没见过我们这里的世面,究竟我们也没见过他们那里的世面。原是各人干各人的,不相干,也就完了。可那一伙小人不仅不知羞愧,还没有道理的径自歪说,胡说些是想要阿谀逢迎、引人注目的话。我们还未曾埋汰他们,他们倒先埋汰起我们,还说的那样难听,我学艺不精,不过是跟着他们学了些浅显的皮毛,如何成了天下没有的道理?”
薛宝钗笑看了他一眼,向夏金桂笑道:“金桂,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林老爷为什么这样心虚呢?我们……”
金桂才说了两句话,忽然被王霈尘一番话全噎了回去,她心里早就不悦,只是不敢表现在脸上,现在又听宝钗叫起她的小名金桂来,她最恨有人叫她小名的!
她素日骄横,亲戚朋友们谁不给她好脸色?只有她说人的,从没有人说她的。偏偏有人要来拆她的台,竟让她愧的无地自容!夏金桂此时心里更是窝着一团火,正想着要打断她的话。
不知是林如海托举久了的缘故,还是连这虫子也感到不耐烦,毒虫喷出了汁液,好巧不巧,正好是往宝钗这个方向。
正遂了夏金桂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