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住的路并非十分难走,而是相当的难走。脚上踏着泥泞倾斜的黄土路,底下悬着如剖面般的万丈深渊。
塌陷的地块堆合而成的畸形状的半坡,如若是遇上个烈日定能将里面的水分晒得透彻,将表皮晒得干燥,可惜连日下雨,生生的又将坡度给倾斜了一度。
毫无攀爬的支点,只能靠全身的重心调整。可是这样的距离,怕是从现在所在的位置,全力冲刺朝着坡度的最高点,由最高点往对面跑,即便十分顺利的情况下也只能堪堪够到整段滑坡的一半。
“十分顺利”,是老天爷的谎言。
刚踏上去脚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下滑,随着反复抬脚还会越陷越深,身先士卒的黄普,双脚很快陷入其中,双手不受控制地撑在泥泞上,倏然她双膝弯曲跪在上边。
王三凤跟在她的身后,但却见前面突然停下脚步,立即询问:“怎么了?”
黄普露出大白牙,笑眯眯地:“没事,有些滑,发现膝盖走会更好一点。”说着她还滑动着膝盖,果然没下陷。“顺着这条道过来吧。”
王三凤微微皱眉,看着黄普的动作逐渐熟练,“帮帮我!”身后的禾君兰打断着她的思考,刚拉了一把禾君兰,猛然间回看到后面,才惊讶地察觉,已然前进一大半。
同样想法的还有黄普,还剩一大半,没过。
脚上的膝盖僵硬得像块矿洞里的石头,不由自主地疼痛使得下唇侵染了血色。
还有一大半,没过……
她忽然察觉些许什么,将目光直视突起的泥块,将注意力放在下一步,一步,一步,只要不去想。好痛,好累啊,能不能放弃?可是那么多人都在等着大夫,等着我们带回去好消息。
再努力一步,一步就好了。太好了,又成功一步。
膝盖表面应该青了吧,不行,要忽视疼痛,可是好疼啊……
她使劲眨巴着眼睛,鼻涕淌在嘴巴边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实在有些痒,“趴得热了些。”无声无息地将其拭去。
眼看着她们越走越远,梁志冈有些待不住了,他不乐意这么做,嘴里一直在嚷嚷着要回寨子里,腿上连半寸的距离都未曾挪动。
“这么高,万一要是摔下去怎么办?我们梁家就剩我这个男丁,还得传宗接代呢!”
实在有些忍不住,黄普呼出一口气,由原来跪趴着的姿势,一屁股坐下,大剌剌地将两条腿分叉放,嘴里用不高不低地声音喊着:“就你那样,能生出个什么玩意?传宗接代的能是个男人吗?”
她双手撑在身后,膝盖上全是厚重凝块的黄泥,染得整条裤子都是泥巴,全身上下干净的地方大抵是没有的,但即便如此,都让人觉得她此时异常的懒散惬意,仿若身下的不是什么烂泥巴,硬石头,而是绿茵草地。
王三凤从她身上跨过去,她开始用膝盖,一开始就露出了异样的神情,接着她站起身来,嘴里说着:“这里不能用膝盖爬,里面太多碎石子,还有大的石块。稍不留意就会伤了膝盖,得不偿失,即便慢点用脚来踏出一条路来也无妨。”
接着她抖动着膝上的衣服,扣下一块泥,里面全是碎石子。
禾君兰疑惑:“可是刚刚我们爬过来没有石头啊,虽然膝盖累了点,但是不怎么疼。”
王三凤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黄普身上。来不及作出反应,黄普的膝盖骤然被她一把攥住,“别——,嘶——”,膝盖上一大片的青紫色,红肿得像个萝卜的头部,乍一看就有些骇人。
“没事的,不怎么,啊——,别捏,别捏。错了,错了。”疼痛使得黄普瞬间求饶,让对方手下轻点。
王三凤:“不远了,还能行吗?”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她嗞着个大嘴,打着趣回道。
“那继续走吧。”王三凤一点一点地用脚踩着前面的路,一脚接一脚,力度不小似乎像是在发泄心中的郁闷。
“欸,人都这样了,你还要继续走?不带回寨子里治吗?这腿不会废了走不了路吧。”梁志冈忽然追了上来,“我看估计得成个废人咯。”惹得黄普白一眼。
“那就当个废人吧。连后果都不曾想过,只知道往前冲的人,一个全然不顾及我们要带着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会耽误多少时间。”王三凤注视着身前坐着的人,神情异常的冷淡。
酸涩从鼻尖处溢出,像是冒了泡泡般一股脑地全涌了出来。黄普突然锤着双腿,侧着身挣扎着站起来,滑倒,“这泥太滑了。”她强撑着,从话的缝隙中大口吸气。
再次尝试,这次仿若脸上的肌肉都在拼命地站起来,皱在一团,腿上传不来任何一丝反馈。视线忽然落入万丈深渊中,漆黑的看不到底。
能不能直接从这里滑下去算了,一了百了,说不定能回家呢……
“别帮她,她要是从这里滑下去,那真是木风山寨里第一个从寨前掉下山崖的人了,传出去得被后人笑死。这样也刚好不必再做寨主。一个懦夫,真以为自己是巾帼英豪了?”王三凤大声呵斥,制止身后准备扶一把黄普的禾君兰。
豆大颗眼泪从眼眶掉落,直落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