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市国际机场,贵宾厅用餐区。
一道窈窕纤细的倩影,身着奶油黄人字纹软呢套装,细白腕骨勾着个金色小香风蝴蝶结月牙包,一手一杯饮品,优雅踱着小猫步,越过枝叶盛青的琴叶榕树。
娇身倏地一顿。
“……”
不过就上了个洗手间的间隙,竟有女人霸占她的沙发?
宋暮阮踩着细跟雪白短靴,哒噔哒噔,几步走过去,手中的两个纸杯往沙发前的镶金小玻璃圆矮几上一搁,杯底生涩擦过光洁高透的玻璃面,“哧窣——”一声闷响,两道视线骤时拢聚过来。
其中一道,明显含着狐疑戒备的光芒。
她也不着急请那戒备者让座,绵软掌心捏了捏细嫩指尖,先是抽出茶饮里的吸管,再端起另一杯冰美式,慢慢走到萧砚丞身前。
然后,旁若无人似的,香槟碎钻山茶花美甲盖嫌弃地戳了戳他慵握华市新闻日报的修纤指关节。
萧砚丞最初并未动作,浅色冷眸环过她幼圆微鼓的粉腮,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架在右膝的长腿,端正好坐姿,开始为她收叠报纸腾地。
一丝不耐烦掠过细弯黛眉,宋暮阮左膝屈弯,抵进他微微敞开的膝间,然后右脚跟上,并膝站好,娇滴滴的语调似埋怨,也似评价。
“这绿茶粗粝,比不上家里的。”
萧砚丞掸了掸报纸折痕,收放在宽平油亮的镀漆红木扶手上,眸光滑过她稍嘟的唇瓣,落到那未沾一抹焦糖奶咖色的吸管头。
他保持合理质疑。
“是吗。”
宋暮阮小胳膊往前一伸,非透明的白色吸管骄横地戳塌男人的樱色唇肉,娓娓吐出的嗓音却是弱弱绵绵:“不信你试试嘛。”
萧砚丞顺着她的意低颌,两片弓形薄唇含住圆口直筒吸管。
腮帮微微凹陷,左侧脸颊颧骨下方的小粒黑痣缩瑟,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团冰苦。
“嗯,”他配合道,“这’茶’——的确不敌我家的。”
得到肯定应声,宋暮阮慢腾腾半撩眼睫,对上那道陌生愈冷的视线,故作惊诧地眨了眨眼:“咦,好巧啊,欧小姐。”
方才在洗手间,她与眼前这位身着墨绯绿长款大衣的女生补妆后,互相拿错洗手台上的登机牌。
她没记错的话,这是中港欧氏集团掌权人唯一的孙女,全名叫欧嘉茜,目前在华大做交换生,去年九月因美貌曾与她一起上过校论坛校花候选人热帖。
欧嘉茜本生得一双标准杏眼,此刻红唇抿紧,几分明显的不开心盛在眼底,使得眼波稍显呆顿,少了论坛热帖里讲的什么灵动若星,顾盼流光焰如焚。
“好巧,宋小姐。”
欧嘉茜轻点下巴,杏眼百般迂回,又落到萧砚丞冷峻的面容,看他薄唇勾起若有似无的笑痕,自顾取过少女手心里的纸杯,搁在左膝,封口的杯沿不小心蹭到少女的奶油黄毛呢短裙,他捏握杯身的冰白指骨也未挪动一寸。
甚至,任少女的裙摆磨皱他的马斯黑西装长裤,有意纵溺的姿态。
他不是有洁癖吗?
欧嘉茜心里微微一酸,失落地垂下眼,掩住他们裙腿互蹭的亲昵行为。
“砚丞哥,她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吗?”
她想亲口听他否认,或者……承认。
宋暮阮目光一滞,陡然转向身前的男人,细长妩媚的柳叶眼危险地眯了眯,两瓣焦糖奶咖色唇嚅出的话却是对欧嘉茜说的。
“欧小姐,我家男朋友是交过很多女朋友吗?”
“我听爷爷说,去年萧家有一位长辈有意打听适龄女子,”欧嘉茜抬起下巴,再度望向萧砚丞的杏眼生出些许灵动的碎晶亮片,“当时听说我在华大,还找人打听过我们欧家……”
宋暮阮:“?”
萧家着急萧砚丞的长辈……不就只有阿婆了吗。
“既然如此,我那就不横刀夺爱了。”
她潇洒后退半步,从萧砚丞膝间抽离两条纤细修直的玉腿。
“真……真的吗?”
欧嘉茜杏眼里的碎晶亮片骤时凝结成两束璨璨的光,不太敢相信他们是塑料情侣,毕竟她见过砚丞哥哥在宴会上拒绝过很多女人讨好的肢体接触。
这一次,他明明是在纵着这个擦他大腿侧边的小主播。
萧砚丞神情自若,修长指骨搁放好咖啡杯,从衣侧口袋里取出一条真丝刺绣字母方巾,慢而缓地擦拭着杯壁浸出的水珠:“抱歉,欧小姐,我家太太年纪小,向来不擅谦让男人,只擅捉弄萧某。”
欧嘉茜里的光灭了,紧紧抿起红唇,再次确认道:“砚丞哥,你们已经结婚了吗?”
萧砚丞拨正纸杯,杯面有只细笔勾勒的小豹子,慵懒的眸色略凝一瞬,转而溶成丝缕笑痕。
深刻贯彻着有福给太太享,有错同太太当的原则。
“是的,新婚燕尔,夫妻把戏,请你见谅。”
欧嘉茜想起爷爷早前就叮嘱过她的话,忍住心里的大片酸意,决定对喜欢的人坦诚祝福。
“祝福你们,砚丞哥哥,其实……我也觉得你们的关系不单纯,一点儿也不像我们校园里的小情侣。”
宋暮阮:“?”
放回贴心的擦泪纸巾,并挠了挠光洁额角,别过曼妙胸脯前的一绺乌黑长发,露出细白柔软的耳尖。
“哪里不单纯了?”
欧嘉茜看向她,杏眼圆圆,满是清亮,丝毫不见方才的戒备。
“宋小姐,你和砚丞哥哥虽然是一站一坐,但身体却是彼此向对方倾斜,说明你们心里有彼此。”
宋暮阮当即挺起软腰,拨直娇身,顺便嗔了眼正对面的男人。
“……这个不算什么吧,顶多算我们三人之间,我与他更熟悉。”
欧嘉茜摇了摇头,杏眼继续在身前一男一女之间游移。
“刚刚你站在砚丞哥哥的双膝之间,不自觉地扭动身子,用裙侧蹭他的腿部内侧。”
“所以,蹭腿,就是你们做过……”
她抿了抿唇,凝了眼二位当事人,暗叹用词太过颜色,会被扣淑女形象分,于是又换了一个文明用词。
“亲密行为后的最直接证明。”
欧嘉茜的一顿分析逻辑链,在宋暮阮脑海里倏而变成了一根细细的弦,这弦由她和萧砚丞各自扯住端头两尾,被欧嘉茜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抚,便震得她耳窝嗡嗡作响,快要失聪。
她忍得快要缺氧,惹得绯腮也生生发涨。
如果眼睛是微孔摄像头,她一定要把从去年九月到今天,所有与萧砚丞相处的清白画面百倍速地给这位欧小姐过目。
绝对单纯,绝对塑料,绝对不掺任何情理之上的杂质!
“……我哪有,欧小姐,我当时在说话,身子当然会轻轻动一下,毕竟也不是站军姿,你说是吧?萧砚丞。”
萧砚丞看她唤出他的名字,又紧翘着纤长鬈卷的睫毛,用一双可怜巴巴的浓黑柳叶眼瞧望着他,分明是想要求证到他的认同。
他握着纸杯起身,端挺疏隽的高大身影截断角落的孤灯亮光。
侧过身姿,他又兀自摘开欧嘉茜投到少女身上那道直白而兴奋的求知视线。
一双灰褐冷眸居高抵视着影子里的宋暮阮,即便此刻她全身覆笼一层灰蒙蒙,但仍压不住她五官自携出的明俏与靡丽。
宋家千金很漂亮,漂亮的女孩不该蹙眉。
眸底的暗芒逐渐具象出明亮柔光,萧砚丞伸出手,拍了拍她柔顺软蓬的发顶,似安抚也是夸赞。
他轻磨着嗓,话却对着另一人脱出。
“是,我太太低血糖,现在应该用午餐,你自便。”
指骨挤进她抠紧手心的玉指,他一根一根捋直,牵握住已然汗湿的手心。
“走吧。”
宋暮阮被他在前面拉着往用餐区走去,路过生机盎然的琴叶榕树,她回头眺了眼。
欧嘉茜仍坐在沙发上,只是背对着他们,右手抹了抹眼尾。
她,似乎在哭。
一丝异样的感觉如云雾轻飘飘地笼在心尖,宋暮阮顿时面色转阴。
“萧砚丞,你对不喜欢的女生都是这么冷漠吗?”
如果——
以后他们离婚了,他也会这么对她?
她从他掌心挣脱小手,望着这个沉默的背影。
“如果……”她对他们的关系打了个比方,“你和一个好朋友闹掰了,你会怎么对她?”
萧砚丞转身,灰而褐的浅眸圈定少女略微收紧的眉间,他再度朝她摊开掌心:“我会继续和她做好朋友。”
“那如果——”
他打断她的话,掌心捞过她揪着衣摆的小手,冷白指骨笼握住她抠弯的五根纤纤玉指,随后紧落下答案。
“没有那么多如果,我会在如果之前禁止如果发生,保证风险可控性。”
宋暮阮攥住他的腕骨,打破他继续踱步的打算,再次求询的嗓音撅着一股无真相不休止的别扭劲。
“如果,我非要那如果之后的答案呢?”
萧砚丞垂下浅眸,长睫交叠的眸尾垂翕出一个温和而柔情的锐角。
他与她发凉的潮湿手心相贴,然后,指尖缓缓插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之际,针对于她受环境刺激而做出的有限理性假设,他强制冷静思索了半秒,旋即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