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低下颌,在那洋溢盛绽的潮湿花蕊上,印下一吻。
宋暮阮浑身一抖,明明没亲她,一股子异样的热意却从趾尖窜上脸,腮颊水淋淋的绯红。
她鼓起两片玫瑰红腮,幽怨地瞪视着他。
萧砚丞低低笑了笑,含着葡萄酒香的鼻息不经意拂过她的杨妃色唇瓣,见她恼他一眼,面上却盖抹更加鲜活的桃蜜红,他识趣闭合薄唇,抚了抚她鬓角的细碎绒发,撑住床沿缓慢抽离起身。
站稳在地,他一对灰褐的眸珠落定于少女略愕的靡丽眉眼,像是月光下燃尽后的柴梗,经由半敞的窗风一吹,隐约有复燃的趋势。
不等她又虚张声势,他转过身,截断与她的视线,唇齿清晰地扔出四字——
“又敢又怂。”
宋暮阮闻声又一瞪,铆足劲推开床边的他,趿拉起两只紫面绒拖,“咚咚咚”,如轰轰隆隆的鼓点由近及远。
“吱——嘭!”
又是泼辣的一声,整间卧室便只剩萧砚丞一人。
半开的雕花格窗外,小绵端着醒酒汤和拿着大衣的老程互相对望了眼,皆不敢上前推门。
“小绵,你先给先生送去?”
小绵自然不肯,商量道:“程伯,要不还是您先给我打个样儿吧?”
老程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是一声问:“先生和太太不会刚点亮初吻这个技能吧?”
小绵回过头,看着那抹飞奔的倩影消失在书房,她也跟着惆怅地叹了口气。
“程伯,我想到了昨天在网上看到的一条评论。”
“什么?”
老程凑过耳去。
小绵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个?”
老程顿时瞪眼急声,敲了下小绵脑袋。
“你少上点网吧!难怪安姨昨晚说她手机中病毒了!”
小绵嘿嘿一笑,在下一个爆栗的前一秒,身手敏捷地敲了敲卧房门,冲老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先生,您的醒酒汤。”
萧砚丞撇了撇衣领苦柏鸢尾味香气,很快恢复自若神色,坐去四方桌前,他压平愉悦上勾的薄唇:“进。”
小绵小心推门进去,放好雕金骨瓷汤碗,假装不知方才之事,乐呼呼地说:“这是太太下午亲自挑的碗匙,恰好是老太太最喜欢的那套。”
萧砚丞淡淡嗯了声,冰白指骨转动碗沿,碗面刻的是眉山的一枝金顶杜鹃,花若钟状,粉中透白,白中又缀着淡紫。眉山一代僧者又称作桫椤花,喻为佛前花,早年一位岭派国画大师亲手制画雕刻,赠与老太太生日寿辰的礼物。
听阿公说,那位大师是他年轻时最强劲的情敌,也是阿婆曾心悦过的初恋。
杜鹃大多本有毒,却偏偏赠老太太杜鹃,含义不言而喻,阿公说那人是在讽刺老太太是位美丽圣洁却有毒的狠心女人。
于是,每次他俩闹不和,阿公就会吩咐佣人拿杜鹃碗上桌,也暗自较劲追讽。
“初恋。”
萧砚丞唇角扯了扯,从大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一支录音笔。
笔杆纤细像少女的玉指,笔尾则是圆润剔净的指尖。
笔帽上贴有紫蝶卡通画,画已模糊快要蚀溶,画的上方贴有塑膜便签纸,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周二两字。
“咔嗒。”
他轻摁下镶金笔帽,两道声音骤时从那小孔里溢开——
[你叫什么名字?]
起头的声音太过稚嫩,是个小女孩,未开化的甜嗓似乎夹着一颗浓郁奶油夹心的糯米团子,但却透着不善的意味。
[蔺释。]
这声落地,小绵和刚走近的老程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
看来小女孩是在找先生搭话。
[哪个蔺?哪个释?我怎么没听过。]
[蔺相如的蔺——]
话声还未说完,便被男人中途掐断了。
“……”
戛然停止的录音笔,倏地也掐住了沙发边一老一小的喉咙。
小绵挤眉:先生的初恋???
老程弄眼:我也不知道有这玩意!!!
小绵哀怨:……太太好可怜,被蒙在鼓里。
老程警告:别让你的正义感节外生枝!
忽而,一道冷嗓打断二人的眼神交流。
“太太去更衣室了?”
小绵赶紧撤回眼,忙不迭回答道:“是的,太太刚刚让我布置好书房,说是今晚答应粉丝要直播,但太太出门得很生气,很有可能是去……”收拾行李回家。
果然只是一场做不久的少女兴致,他似乎很有必要让她学会耐力二字。
萧砚丞起身,捎凉的眸光淡淡扫过老程。
老程微笑着递上手里的厚外套。
“不用,”萧砚丞捋了捋端湿的袖口,对老程说,“准备好十个账号。”
-
另一边,宋暮阮奔进更衣室,换下丝绸连衣裙,打算直接卷行李走人。
明姨撞见,连忙上前招呼。
“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宋暮阮扣合行李箱,拿起桌上的粉白钩花粗线绒围巾,绕着玉挺的雪白鹅颈,一圈又一圈,牢牢遮住刚被萧醉鬼草塔过的朱唇。
“明姨,我要回家。”
知道她是闹少女脾性,明姨尽量放缓声音:“太太,先生是做错了什么吗?如果太太不喜酒气,我回头给老太太打个电话……”
“别惊动阿婆,”宋暮阮拨了拨颈前的围巾,粉白相间的针织线投映到粉腮,显出玫瑰调的靡绯,“我只是想回家了。”
明姨凝着那匪夷所思的绯色,心下顿时豁朗,笑了笑,继续劝慰:“太太,其实先生还有一层身份。”
“什么?”
宋暮阮掀开眼睫,刚才被雪晶沾染过的鬈卷睫毛透着星点水亮。
“先生是男博士。”
“博士?”
明姨温柔地把话撂开:“博士一门心思倾注学习,不太通情爱二字。”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宋暮阮低了低眼睫,睫尖叠着的星点水亮愈发显出剔透的纯度,嗫嚅道,“现在萧家上下的人都知道我和他只是合作伙伴,连朋友……都算不上的。”
“我走了。”
她拖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明姨也快步跟上,转过长廊,她使出缓兵之计:
“太太,我马上通知小方,外面天冷,您先在书房等一会儿。”
宋暮阮顿住脚步,默了默:“好。”
把行李箱搁置门边,转身推开身侧的书房门。
“明姨!明姨!”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小绵焦急的低唤。
明姨回过头,小绵抚着朱红廊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小绵?”
小绵拍了拍胸脯,勉强捋顺了气,即便声音也压得低了,也是尖细的声线。
“明姨,天大的秘密——萧先生他他他竟然有初恋!”
“到现在还留着初恋信物呢!”
这话声尖锐落定,刚进房门的宋暮阮单脚退后一步。
仍是侧身的姿势,她只微微偏过精描细画的鹅蛋脸,一双乌亮潋滟的柳叶眼压在小绵促惊的八字眉间。
“哦。你们萧先生的初恋是哪位千金大小姐?”
忽然。
她又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