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阮:“……”
抢她以前的台词,还要她自己评价?
“萧总妙语连珠,与我认识的那位宋千金真是完美贴合啊,”余光瞄到孔天誉颤抖端杯的手,她莫名蹦出个傻笑,“嘿嘿。”
萧砚丞勾唇,靠在黄木椅背上,一副愿闻其详的倾听身姿。
“既然你年初偶遇过她,不如说说她家那位老头?”
被这么一瞭,宋暮阮放下手,长时间被手掌托住的右腮微微发胀,生出了蜜粉的斑块红痕,像黏着一片嫣丽的桃瓣。
“那位老头……天生古板臭脸资本家,爱挤兑漂亮可爱清纯美少女不说,还有一堆没处理的烂桃花。”
故意顿了顿,她翘弯柳叶眼,亮璨璨的目光只顾落在萧砚丞的俊脸。
见他唇角又冷又硬,她掰着白玉手指,继续说:
“但,他会救人水火投所好,通宵学习保自尊,收纳整理做贤夫,洁身自好拒桃花,纡尊降贵当男模,还会编辫、唇语、做意面。”
“总的来说还过得去吧!”
一番话自少女唇中拖出,黄曜斳的面色如盆雨浇透的湿冷。
对面,两道声音一惊一乍,同时掷出:
“宋千金?”
“萧太太!”
孔天誉和戚逢对望了眼彼此,综合答案——
萧生娶妻对象竟然是那位向黄生索吻被拒的宋家地震小千金!!!
孔天誉端起面前的高教玻璃杯。
“孔某有眼不识泰山,宋地……哦不,萧太太,我自罚三杯。”
戚逢也起身端杯,英勇就义的姿势:“同孔生!”
坐待对面二人三杯酒下肚,萧砚丞提起少女的链条方盒包,牵过她的一只软手。
“我们去洗手间。”
丢下句话,他引她往门外走去。
“砰——”
包厢门关上没几秒,耿知扬便由外推开。
见助理小姐的座位空了,但椅背落下一条殷红丝巾,他赶紧拾过,疾步往外奔去。
“耿三!”
“我的乖乖老弟啊!”
孔天誉和戚逢连酒杯也没放,连忙追了上去。
耿知扬正停在包厢门外,追出去的孔戚两位没刹住脚,鞋尖踩鞋跟,一窝蜂地叠了上去。
一阵窸窣无声的衣物摩擦后,三人摔在了厚软绵实的大红地毯上。
视线倏然放低,对面包厢的屏风下方,一截镂空的藤草纹路里,卡其棕毛茸鞋踩在郎丹泽黑牛皮革鞋头。
三人默契抬眼。
翡翠做的屏风,映着窗外鎏金日光,红的如杜鹃层层密密的花边,碧的像两山凹陷狭簇的沟谷。
而少女柔媚细纤的双腕高举过头顶,被男人单手扣住,正嵌在那碧绿沟谷的脊背,两人的头部覆叠辗转,给那盛绽的杜鹃花抹上一笔颤动的灰。
“唔萧……”
闭唇无用,宋暮阮索性放松了舌,任他毫无章法地搅弄。
吮净她舌尖的松茸香,萧砚丞抽离薄唇,相触的鼻尖在日光里呈出一个狭仄锋锐的暗灰角。
“萧太太,我认为萧氏十分有必要重新审视与曜南的战略合作关系。”
像是被迫含了整包跳跳糖,宋暮阮的舌麻软,如无数颗糖粒在舌尖跳蹦蹦床。
她眼尾轻红,泛着潮湿的迷晕,嗔着他:
“我又不能控制别人的喜欢,再说我有答应他吗?”
“你就这样妄下定论……一天就知道欺负我!萧可恶!”
宋暮阮辩解完,铆劲推开他,动作间,胳膊肘却不小心撞向屏风,“咚啪——”翡翠玉做的四扇花鸟屏被推倒在地,碎了一个黄沁的角。
廊道上趴着的三位目击证者赶紧站起身,人叠人叠人的姿势,默契地拍了拍对方衣服上的灰。
最边上的戚逢,无对象可拍,抬高的大手懊恼放下,啪的声,不小心打在了刚至门口的黄曜斳肩头。
宋暮阮两眼却自动过滤那边的几人,只顾看着那个碎了的角。
“这不会是真的吧……”
“不算值钱,”黄曜斳走进包厢,“暮阮,我可以替你赔付。”
萧砚丞上前,左手揽过少女的软腰,染上红柚唇脂的薄唇微微渗出笑:“黄生说笑了,她有我。”
一双浅眸垂翕,他望着她布在下眼睑的细颤睫影。
“你说是吗?太太。”
脚底的日光,薄阴阴的,一如萧砚丞投下的眸光,宋暮阮咬了咬唇瓣,为难地说:“要不——见者有份,你俩一人赔一半吧?”
见左右二人身躯骤是一怔,她撅唇拿出手机,小声嘀咕了句:“明明是你们非要争的……”
“还是我给阮先生打个电话,让他手下留——”
“萧总?”
一道高大身影路过门口,雅磁嗓声插进她的话音里,尾调微微的不羁。
宋暮阮朝他看去,只见那人身披一件黑色大氅,里面配以茶青军阀戎装,脚蹬长筒黑靴,一丝不苟地紧缚着粗黑鞋带,英气逼人。
“!”
她的手机险些从手心脱落。
“靳靳靳良昀?!”
“你好,”靳良昀踏靴,胡桃实木地板发出噔哒噔哒的利落声响,伴着他的嗓声一并送入她的耳,“宋暮阮,我没记错吧?”
宋暮阮两手背在腰后,相互握了握手心,确认这不是梦。
她笑,阔别多年亲见偶像的巨大欢喜毫不掩饰地洋溢在漂亮眉眼间。
“是,你还记得我?”
她轻轻确认的声音,像一场少女的美好梦境。
“当然,”靳良昀走近,温磁着嗓,“需要合影吗?”
“太好啦!”
宋暮阮握着手机的玉指迅速摁亮屏幕,打开相机,她递出手机,然而一双弯成春柳叶的眼瞄到萧砚丞的冷脸顿住,转身又瞥见黄曜斳的肃脸。
“……”
她默默调出前置摄像头。
“我来吧。”
孔天誉一把抽出耿三手里的丝巾,几步走进包厢里,拿过少女的手机。
气氛似乎一瞬凝固了。
就连他退后摆弄手机的动作,也在这冷的寒的温的惊的视线里无限放大。
孔天誉硬着头皮,对那唯一保持着甜美笑容的少女笑了笑,尽量保证包厢气氛。
“全身照我最在行了,我未婚妻也追星,我不仅会帮她要门票,还会给她拍照,宋小姐,在你们追星粉里,我这算不算二十四孝好老公?”
“孔先生,你的未婚妻可幸福啦!”
宋暮阮看着摄像头,一边说,一边往靳良昀身边挨了挨,最后甜甜笑着,比出一个剪刀手的姿势。
“耶~”
[咔嚓——]
照片定格。
4:3的竖屏照片中心,少女比耶的食指指尖挨着偶像的鸦黑大氅,俊男靓女的甜净笑容在日辉下璀璨灵动。
而照片边沿,一左一右,立着两个同样面容隽昳的男人。
左边那位一席布莱垦棕长大衣,南美栗鼠绒的面料微微生涩发毛。
右边,侧身望着少女的那位,一件象牙黑大衣袭裹到双膝,那不勒斯的经典设计,从宽端的直角肩如瀑布顺流,优雅流畅的褶皱略略拱凸,如他丰润眉骨的一点起伏。
“……”
这哥俩不妙。
孔天誉是个识人眼色的,也不管这构图了,摁下保存键就手机和丝巾,一囫囵塞进了少女手中,连忙走出包厢,与走廊上的两位好兄弟共同抱团抵御寒冷。
靳良昀垂眼看着少女翻出的合照,笑了笑,一双英气的眉眼安静落到黑色男人的身上。
“萧总,佘微音在隔壁,一起去坐坐?”
宋暮阮手下一顿,顾不上放大仔细欣赏,收起手机便捂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两只蕾丝长袜小脚趿拉起穆勒毛茸鞋,她走到萧砚丞身前,把脑袋往他钢板胸膛一搁,惫懒懒地嘟囔着声:“肚子疼,你送我回家。”
一团软绵贴上身,萧砚丞眉骨略微敛展,他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对厢里廊外的几人颔首。
“先走一步,天誉,等会联系。”
宋暮阮的侧脸被挤闷在他怀里,水红柚色的唇瓣中心一圈方才被他吮出了底色,此刻像一朵玲小的樱花。
等会联系这四字落入耳,两片小樱花瓣不甘地咬了咬,依着他胳膊的力道,她一步一步懒着脚走出门外。
孔天誉点了点头。
“好,萧生,我们先吃着,等你来。”
-
一路乘电梯到负一层,梯口漆黑迈巴赫旁,方淀看见上司与太太下来,忙打开后座门。
宋暮阮早就不装恩爱了,第一个蹬出电梯。
“怎么换车了?”
他上班不都是开那辆劳斯莱斯吗?
方淀手掌挡住车门坚硬的上沿,微笑回答:“太太,那辆车中午被送去改装了。”
想到那小冰箱里藏好的咖啡瓶,宋暮阮蹙眉上了车。
“改装?不是顶配吗,还要装什么。”
方淀看了眼上司的脸色,轻声解释:“萧总昨晚说需要拆成五座。”
宋暮阮粉扑扑的腮颊生出一丝纳闷,她惑着乌亮亮的眼瞳望向刚坐进车里的男人,问:“那不是花钱在降配嘛,为什么?”
车门小心被合上,车厢顿时陷入幽暗。
男人闻声侧眸,眸光安静压于她的脸,宋暮阮在暗邈的光里有所察觉,一双柳叶眼刚迎衔对上,他霎那又移开,淡淡的,如两痕寂沉在湖下的雪山。
她往他身侧挪了挪,臀肉挪到后座的中间位置,一只缠束着丝巾的小手,戳了下他掌背上凸耸的虬枝状青筋。
“你生气了?”
这时,方淀打开驾驶座门,前座上方的环境氛围灯应时亮起。
一抹细长的红殷殷适时映入萧砚丞的眸底,如方才屏风里的杜鹃花丝,却内嵌肉眼不可见的格瑞雅诺毒素。
他不动声色收回手,搁在左腿上,一副慵适的姿态,另一只手捏了捏睛明穴。
“没有。”
“分明是生气了,”宋暮阮撅鼓着樱花小粉嘴,娇躯又往他的怀里凑了凑,左手覆上他的太阳穴,看他身子微微一顿,她讨巧地揉了两圈,轻轻嚅动唇瓣,糯着音在他耳畔哄道,“你赔你赔嘛,不要一人赔一半了,你一个人当冤大头吧。”
萧砚丞握住她的腕骨,缓缓解开那片真丝红巾,不疾不徐地陈述事实:“萧某认为太太的思想很危险。”
“?”
宋暮阮衔上他的眸光。
萧砚丞轻笑,把那片薄丝巾穿过他们二人的腕骨,轻松地打了个结。
他抵进她仰询的眼心里,薄唇缓缓翕动:
“一三五萧砚丞,二四六黄曜斳,星期日Jonas、阮铎、小学弟?”
“这个违背社会荣辱道德观的排期,太太满意吗?”
“……太多了,受不了。”
宋暮阮眨了眨花蕊丝长睫毛,俏皮应对着这份听着还不错的日程表。
捕捉到他眸底掠过的一丝的疑信,她直接把小脑袋拱进他怀里,用头顶的四股鱼尾辫蹭了蹭他紧绷的下颌,娇滴滴着声咕哝道:
“逗你的啦,哪有这么说自己太太的……家里有你这个亲亲狂就行了,刚刚我在你校友面前夸你了那么多优点呢。”
说完,她故意嘟起唇瓣,粉腮亲昵贴着他的胸膛,一根细嫩食指却戳了戳他的左肩,嗔怪道:“难道这还不够证明我是萧太太的立场吗?”
是的,即使她想一妻多夫,撇开法律不说,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
她得把债务还了,还得把那岛变现,把商街产权证拿到手。
像庄西宜那样财务自由了,才可以放言拿下华市的所有小狼狗!
萧砚丞的下颌卸了绷力,他摩挲着她的柔软毛茸发顶,眸尾垂下一个温和锐角,越过她薄如纸的肩背,眸光落到西裤上的另一只雪白小手。
一段真丝流溢的殷红捆缠着他们的腕骨,如月老的姻缘绳。
双眸一瞬暗深,他道:
“太太最好立场坚定,否则萧某严惩不贷。”
“严惩?”
宋暮阮不服气地坐上他的腿膝,抻直小蛮腰,双手捧住他的俊脸,一双潋滟生怒的柳叶眼吊翘着轻红眼尾,呼呼喘着唇息抛出几个问题:“怎么个严惩?难道你要收回岛和商铺?还是说让我净身出户?!”
萧砚丞左手也因丝巾捆缚而抬高,他反手解开结,一片印着路易家经典logo的殷红丝巾如水滑入掌心,他单手扬洒。
倏而,一片温凉的薄红盖在发顶,巾角自额际垂落,整好遮住她的双眼。
宋暮阮错愕地看向他。
隔着这殷红密织的高支丝巾,那张向来冷若如霜的俊脸映上鲜活的红。
如旧时洞房夜的新郎,他眸光如注,眸心掖着龙凤花烛的火,也透过红巾,专致深深地凝望着她。
宋暮阮错了错眼,想要从他腿膝离开,面上的红巾被他的冷节指骨自下而上缓缓掀开。
一道沙哑喑磁的嗓声追至她唇角——
“喜欢中式婚礼还是西式?”
宋暮阮一怔,如个木偶娃娃被他的问题缠定住。
“就中式吧,我觉得这样的你很漂亮。”
萧砚丞兀自替她拿定主意,见她沉默抿起唇瓣,他低眸,吻了吻她那朵紧合的小樱花,又轻声同她商量:
“或者中西合一,我们办两场?”
见她仍闭着唇瓣,他笑了笑,哄道:“好了,没有严惩,只有不依不离。”
宋暮阮反手拍了两下副驾驶座椅背。
“小方,放音乐。”
萧总向来坐车不听歌,方淀立即摁出个本市调频电台。
“咚咚咚——哐!”
热燥的鼓点突兀灌入车厢,本就逼仄的空间,越发缺氧。
宋暮阮蜷了蜷指尖,从他腿膝下来,柏林之声的音响系统里,打击乐器摇动擦刮在耳边生动放大,如薄银的刀片,不由分说地提早划掉了冬春两季。
迈巴赫驶入中心大道,天际长霞间的余晖渗入茶褐色玻璃车窗,她的心脏骤时被晒得胀鼓鼓的,一肚子的夏日蝉鸣。
润了润喉咙,宋暮阮悄悄瞄了眼身旁男人。
……又是一贯的幽寒莫测。
“哼。”
她气鼓鼓地扭过脸。
萧砚丞左手穿过软腰后,一把揽回怀里。
“傻姑娘。”
本以为又会惹来小猫炸毛瞪,然而怀里的小猫却一动不动,他好奇垂眸望了望。
一只猫耳朵,乖巧晒着日光里,软红红的,他甚至能看见那细小透明的绒毛。
他放心勾唇。
下一秒,眸心里的猫耳朵动了动,贴上他胸膛,似乎不太对位置,她蹙着秀气的眉端,手心盖住另一只猫耳,阻断音响里的鼓点。
往左边挪了挪,再次压上他的胸,凝眉听了几秒,樱花唇瓣愉悦满意地翘弯。
“好吵啊。”
萧砚丞微微失神,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窃笑眯弯的猫咪眼,他神色自若地别开脸。
两只小猫掌却胆大包天,从底下扣住他的下颌,强势拨正他的脸。
他再度垂翕眼睫。
猫咪少女幼娇红俏的鹅蛋脸如久旱逢雨的蓓蕾,一展,便绽开了层层密密的花瓣。
是携有格瑞雅诺毒素的杜鹃,专攻人类心脏和神经系统的“噬命花”笑靥。
“西式吧,我要鸢尾主题的。”
她软软糯糯地说,右腮缓缓挨上他的胸膛。
“咚咚——咚咚怦……”
宋暮阮又捂住另一只耳,还未辨清这次是音响的鼓声还是他的心跳,额心便被印上一吻。
“咚——咚通咚通——哐当”
在一片两颗心脏与西洋乐互相干扰的喧嚣节奏里,她掀起漂亮眼睫,看清了他的口型。
“好。”
看她双眼怔忪,萧砚丞拨开她的小手,薄唇凑近那只绯红左耳,他尽量放轻呼吸,掩压声线里的扬。
“七月四日,格列斯玦。”
没有所谓的高尔夫球场与酒店整修,他们的婚礼场地,那座他斥巨资购入的私人岛屿,从正月初八开始,会在她毕业后的最邻近宜娶宜嫁良吉日期之前,改造出他们的爱巢。
毕竟,这朵披着娇靡鸢尾皮囊的格瑞雅诺噬命花,是他当年第一眼就认定的。
即使被毒素侵心,他也甘之若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