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真的好像大西瓜。
然后他又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说话,嘴巴一张一合,这景象着实魔幻……
西瓜在说话……
托尼总算放下手中的工具,疲惫地舒了口气。
“您好,设计造型另收222,请这边付款,有会员卡吗?”黄毛小哥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姿态端庄地手掌朝上,五指并拢,在江雪侧的头边示意引导——这是造型。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黄毛小哥倔强地又问:“有会员卡吗亲?”
宋竹央这才掏出一张会员卡,这是言若嘱咐他带来的,说是需要赶紧用完卡里的额度,省得理发店关门跑路。
也不知她充了多少钱。
“卡里还有七百七十八,欢迎您下次再来哦~真的不考虑来一个摩根烫吗?”
江雪侧顶着西瓜头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得整个背都弯了下来,连后脑勺都透着哀怨和无力。
这时蓝映也拿着卡来了,娃娃脸上表情恼怒:“办卡的时候不是说会员价在原价基础打七折吗?怎么剃个头还收一百。”
黄毛小哥娴熟笑道:“已经打过折了客人。”
“蓝警官……”江雪侧抬起头来,神情幽怨,头一次有些恶狠狠地指向面前的黄毛小哥,吐出五个字,“他诈骗,抓他。”
黄毛小哥无所畏惧地笑着。
蓝映收回会员卡,喃喃道:“还不如拿这钱去救济天桥上的流浪汉呢……”
提到流浪汉,江雪侧意识到他指的是那盲眼男人,问:“警官也见过他?”
“对啊。”蓝映道,“当时没带现金,就也学着别人留了字条。”
……所以署名蓝x的就是你吧……江雪侧心想。
正说着,理发店外走过一群人,为首的男人脸上还包扎着,大声骂脏话,在同伴头上时不时打一掌,蓝映的眼神一凝,道:“江先生,我有些事情要办,先走了,改天再来向这位先生道歉。”他说着对宋竹央点点头,健步如飞,朝店外那群人冲了过去。
“艹!娃娃脸又来了!”
“有完没完啊!”
……
江雪侧听见外头一阵乱叫,然后便是蓝映追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
“走吧。”片刻,宋竹央收回视线。
-
现在是下午四点,午时的火辣辣褪去,现在空气中的热像是余毒,让人有些头昏脑胀。
但人群还是如潮涨潮落,去时一波,来时一波,沾湿身体,避无可避,江雪侧的身体贴着汗珠,皮肤上的粘腻使他面对不减反增的人群时更加无所适从。
好在脸不痒了。
天桥上没有拉二胡的声音了,江雪侧想那男人是不是已经离开。宋竹央在前边走着,身影下投出一片阴影,他躲进里头,有了片刻清凉。
然而那男人还倚在天桥栏杆上,闭着眼小憩。二胡歪斜着倒在一旁,塑料碗里还是没有几个硬币。
等江雪侧到他面前,他仿佛心有灵犀,忽的睁开了眼睛,然后脸上露出笑颜来,道:“您好。”
江雪侧蹲下来问:“你饿不饿?”他难以想象男人就这样在烈日下坐了一个下午,纸条多了不少,可他身旁连装水的瓶瓶罐罐都没有。
“我一直在等您。”
男人慢悠悠站了起来,作为看不见的人,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表现出任何失衡。然后他朝江雪侧伸出手来,手心里有一颗糖,可能是攥久了,糖纸下有粘腻的糖汁流出来,他小步上前,“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
“谢谢……”江雪侧愣了愣,接过他手中的糖果,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一无所有的人那里得到礼物,“太阳那么大,为什么不去避避呢?”
男人只是温柔地望着他,认真地倾吐:“您的声音有让我停留的魔力……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从未感受过的力量。”
一旁的宋竹央突然掀起眼皮看他,这一眼带有淡淡的审视,然后他抓住了男人还未来得及缩回的手。
眼神在他手指轻飘飘绕过,宋竹央摩挲了一下男人的食指,出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织意,先生。”
“知道的知,意思的意?”
“交织的织,先生。”
宋竹央松开他的手,而他仍旧人畜无害地释放笑容,对江雪侧道:“您能收留我吗?”坦荡又真诚,“我听见过路人要请人赶走我,如果您愿意收留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我会为您做所有您想做的事。”
江雪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宋竹央,他需要征求他的意见,而宋竹央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开口道:“不必看我脸色。”江雪侧知道他的话正如字面那样,不带任何内含的讽刺或他意——他同样尊重他的意愿。
于是他握住织意的手,手心滚烫,很轻柔地对他说:“跟我回家吧,这是给你的回礼。”
织意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留下轻轻一个吻,眼内仿佛盛满星河,双眼一弯,仿佛那星子都落入江雪侧眼中,也溅得他面颊发烫:“感谢您,有魔力的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