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阿嬷,但其实也只是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的老人。
老人的子男都早她而去了,配偶也早早离世。
她一个人活在一间大瓦房里,村里人都说她命苦,说她可怜,但是她看阿嬷总是笑的,到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每天起床就会打一套太极拳,七十岁了仍然能挑起二十斤的担子上田里干活,到了晚上就上其她老人家嗑嗑瓜子,做做米面。
周而复始,她身上有着旁人都没有的柔和,而非苛责。
姚胜男很喜欢她。
她总觉得村子里的人说的话要反过来听,人们总是喜欢说反话、说假话,这里面半真半假却都无意识地投射出了他们自己的看法。
姚胜男很小的时候,就不信他们的话了,她喜欢自己去认识这件事的原貌,往往发现是与村里人说的大相径庭。
这就是谣郎的诞生吗?
姚胜男看着在旁边说小话的螙夫们,有点厌烦地皱了皱眉。
可是看起来男人更喜欢搬弄是非,还总是装模作样地在一旁说自己不想听,却硬是加入话题,再说几句捕风捉影的话,还要踩女人几句拔高自己,女人就气得打他,画面看起来嘻嘻闹闹的,在姚胜男眼里看来却怪恶心的。
他们是煽风点火的一把好手。
很多恶心的谣言都从他们的嘴里吐出来,旁人却总对此深信不疑,连一些不清醒的女人都会将那谣言用在自己身上,以此达到语言上的投诚,请求对方将自己拉入他的范围里,告诉他自己是安全的、无害的,与之站在同一边的,我与你是一头的。
可是……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嗤,十五岁怎么了,我现在可是二十一岁了,你在我眼里看来还是个小屁孩。”
她又用眼睛仔细打量了青年一眼,总觉得哪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青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只是回以她一个轻轻的笑容。
“她是你朋友吗?我看着好像比咱俩都年长啊……你们两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呃……”姚胜男下意识地将视线挪向青年,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不该说实话。
“你忙吗?如果不忙的话,可以跟我们边走边说,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青年笑盈盈。
可是姜火种却觉得更加违和了……
到底是哪里违和呢?
她的眼睛瞟过青年被砍得呈同一条的线的平齐短发,但发丝却从高到低,是歪斜的,看似整齐,但实际上歪歪扭扭。
姜火种摸了摸下巴,猜测着她是用刀斜着用力将头发砍下来的。
而且肯定刚砍下来没多久。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不用剪刀去剪头发?
她的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白色长袖内衫,是用麻布做的衣裳,看起来就不抵寒。
外面的冬季大棉袄是红色的,穿在她身上有些显短了,拉链全部拉满,她若是跑起来,棉袄也套不住她的上身,会露出麻布的下摆。
她身穿的长裤也一样,很薄,薄到袖筒几乎与双腿齐宽。
鞋子也只是普通的草鞋,看得出来草鞋的底子是新的,不过也鞋面被泥土粘得脏兮兮了,若是不仔细加以判断,就只会认为这是一双旧鞋。
她的脸颊饱经风霜,如干涸的河坝。
因为缺水导致皮肤四处都是裂痕,靠近鼻子的眼角往下划,有一道并不清晰的弧线,却能够像捕鱼的海女一样勾住黑眼圈。
眼睛笑起来时,眼尾的皱纹会更加明显,她轻轻地扫过她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凝视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却发现里面空洞无比,像早已风干的枯木。
对方好像知道她在凝视自己的眼睛,但她并不在意,也并没有抬起头来凝视姜火种的眼睛,只是毫不在乎地凝望同一个地方——前方的泥巴路。
姜火种总觉得,对方好像对这种视线早就习以为常,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是她,估计会觉得反感和厌烦,必定要呛对方几句话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但是青年的反应让她觉得有很强的违和之感。
就好像,不像正常人的反应。
姜火种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了,就在刚刚,她们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斗,与死神周旋,可是对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任何“正常人”的反应,她非常平静,就像是从悬崖边上扔下去一块砖头,也听不见任何回音一样。
而且,她好像在尽力扮演一个“正常人”。